空气像是凝固了的劣质糖浆,粘稠而窒息。
那滩散发着恶臭的黑水,还有地上妇人空洞绝望的眼神,比任何锋利的刀刃都更能刺穿人心。
冷月面无表情地甩了甩短刃上并不存在的血污,收刀入鞘,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死寂里格外刺耳。
她扫了一眼那些瑟瑟发抖、挤作一团的难民,银灰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魔气侵体,晚期,没救了。”
她的话像冰碴子,砸在每个人心上。
“靠近只会被攻击,或者被感染。”
道理苏芷都懂,可看着那妇人最终爆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嚎哭,看着周围人那麻木中透出的更深沉的恐惧,她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像是塞了一大团湿透的棉花,又沉又闷。
裴九霄靠在山石上,重重叹了口气,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玉衡子闭上眼,不忍再看,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念诵往生咒文。
欧阳雪早已泪流满面,紧紧抓着玉衡子的胳膊,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白幽不知何时溜达了过来,踢了踢脚边一块小石子,石子滚落到那滩黑水边缘。
他歪着头,像是在观察什么有趣的玩意儿,嘴里啧啧两声。
“低级魔仆都算不上的玩意儿,转化得倒是挺快。这鬼地方的魔气,浓度比我想的还高点儿。”
他的话没人接茬。
这时候讨论魔气浓度,显得格外残忍。
苏芷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腥甜和焦糊味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痒。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悲剧的中心,而是将目光投向那些还活着的、惊惶不安的难民。
他们需要帮助,哪怕只是最微不足道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各位老乡,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路过的大夫。”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上了这个身份,尽管她现在更像是个挣扎求存的修士。
没人回应。
那些眼神里充满了戒备、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陌生力量的畏缩。
冷月刚才那一刀,镇住了场面,也割开了距离。
苏芷抿了抿唇,从随身的、已经空瘪不少的布袋里摸索出一个小瓷瓶,那是她之前自己配的、最普通的清心解毒散,对魔气没什么大用,但至少能安抚一下惊惧的心神。
“我这里有些药,可能对你们有点帮助……”
她试探着,将瓷瓶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
依旧是一片死寂。
只有那妇人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
就在这时,人群里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胡子花白的老者,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脸上沟壑纵横,沾满了灰土,但眼神还算清明。
他看了看石头上的瓷瓶,又看了看苏芷,最后目光扫过她身后气息不稳的裴九霄、需要人搀扶的玉衡子,以及那个煞神般的冷月和神秘兮兮的白幽。
“你们真是大夫?”
老者的声音干涩沙哑。
“是。”
苏芷肯定地点头,指了指裴九霄。
“我朋友也受了伤,我们需要找个地方落脚,打听点消息。”
或许是“朋友受伤”这个细节削弱了一些威胁感,又或许是苏芷眼中那份纯粹的担忧不似作伪,老者的戒备稍稍放松了一丝。
他叹了口气,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悲凉。
“没用了,都没用了,药能治病,能治这……这鬼东西吗?”
他指向那滩正在缓慢渗入泥土的黑水。
“我们不能治魔气,”
苏芷坦诚以告,声音清晰。
“但我们可以治疗普通的伤病,或许能帮你们稍微抵御一下魔气的侵蚀。”
她顿了顿,补充道。
“我们也想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了?你们从哪里来?”
这话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
老者还没开口,他身后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就忍不住哭诉起来。
“我们从山那边的李家村逃出来的!三天前,天一下子就变黄了!然后……然后就有些发疯的野兽,见人就咬,被咬了的人,没多久就……就变成刚才那样了!”
“官府呢??”
裴九霄忍不住插嘴,声音虚弱但急切。
“官府?”
老者苦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
“第一天还有衙役敲锣让大家别出门,后来……后来就没人影了!我们逃出来的时候,看见镇上……镇上好多那种黑乎乎的怪物在游荡,完了,都完了……”
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勾勒出一幅人间地狱的草图。
魔气爆发并非仅仅局限于帝都,而是以惊人的速度在扩散!
秩序崩坏,生灵涂炭。
苏芷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恶劣十倍、百倍!
她不再多问,默默地将瓷瓶推过去一些。
这次,那老者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瓶子,低声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