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亲口指派的任务,带着个“药童”像什么话。
揽月轩位置更偏些,环境清幽,甚至带着点冷清。
宫人不多,个个屏息静气,走路都踮着脚尖。
进入内殿,药味比凝华苑更浓,还混杂着一种常年病气带来的、淡淡的衰败气息。
一个穿着素雅锦袍的年轻男子半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正望着窗外一株有些蔫耷的兰花出神。
他面容俊秀,却带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这便是二皇子萧景云。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头。他的眼睛很干净,像山涧的溪水,只是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和郁色。
看到苏芷,他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温和却无力的笑容。
“这位便是苏医女吧?有劳你跑这一趟了。我这是老毛病,不妨事的。”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久病之人的气虚,态度却很谦和,没有半分皇子的架子。
不知怎的,苏芷忽然想起那个在溪边村找他看病的、同样温和却难掩病弱的青年。心底莫名软了一瞬。
“殿下言重了,民女奉命前来,自当尽力。”
苏芷上前,依礼请脉。
指尖搭上那细瘦的手腕,脉象果然虚浮无力,是先天不足、后天失调导致的心脉孱弱之症,缠绵难愈。
但奇怪的是,在这虚浮的脉象之下,苏芷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与太后体内同源却微弱得多的滞涩感?
像是被什么东西轻微地阻塞了生机。
不是幽冥死气那种阴冷污秽,更像是一种人为的、温和却持久的压制?
苏芷心头疑云顿生。
这脉象,太医院那些老狐狸会诊不出来?
还是看出了,却不敢说,或者不能说?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斟酌着词句。
“殿下之症,乃先天心脉不足,需长期温养,切忌劳神动气。民女可先为殿下施针,疏通经络,暂缓胸闷气短之苦。”
萧景云笑了笑,带着几分看透的淡然。
“多谢医女。其实吃不吃药,扎不扎针,也都这样了。母后和太医们费心了。”
他提到“母后”时,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特别情绪。
苏芷取出银针,为他施针。
过程中,萧景云很配合,甚至还会温和地问一两句关于萧景琰伤势的话,言辞间透着真挚的关切,不似作伪。
施针完毕,萧景云的气色似乎好了些许,他看着苏芷收拾药箱,忽然轻声问道。
“苏医女,宫外现在是什么光景?听说,很热闹?”
他眼中流露出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向往。
苏芷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这位深居简出的二皇子,似乎并不像外界传言那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病痛里。
她简单说了几句市井见闻,萧景云听得认真,嘴角始终带着那抹温和的浅笑。
离开揽月轩时,苏芷心情有些复杂。
萧景云看起来纯良无害,甚至有些惹人怜惜。可他那脉象深处的疑点,以及他背后那位深不可测的太后。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皇帝让她来给萧景云看病,是真的关心,还是借她这把“刀”,来探一探这潭水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宫墙之上的天空,依旧是那片被切割成四方的、令人窒息的蓝。
这皇宫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似乎都笼罩在迷雾里。
而她,正一步步走向迷雾的最深处。
刚回到凝华苑附近,一个小太监低着头匆匆走过,似乎无意间撞了她一下,塞了个极小的纸团到她手里,随即快步离开,消失在拐角。
苏芷心头一跳,握紧纸团,面上不动声色地回到偏殿。
关上门,展开纸团,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戌时三刻,御花园西北角,废弃石亭。”
没有落款。
苏芷盯着那行字,指尖微微发凉。
是谁?目的是什么?
是陷阱,还是转机?
她将纸团凑到烛火前,看着它化为灰烬。
戌时三刻,御花园,她去,还是不去?
这突如其来的邀约,让本就扑朔迷离的局势,变得更加叵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