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枫桥镇,路就变得磕碜起来。
马车颠得能把人早饭给晃出来,苏芷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挪了位。
裴九霄那家伙倒是稳坐钓鱼台,就是脸色更白了,估计伤口又被颠得不轻。
“我说……咱能不能慢点?”
苏芷扶着快散架的腰,有气无力地冲外面喊。
车夫是个闷葫芦,瓮声瓮气回了一句:
“这路就这德行,慢不了。”
裴九霄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瞅了瞅,眉头拧成了疙瘩。
两边都是荒山野岭,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这地方,倒是清净,宰了人扔山里,半年都发现不了。”
苏芷被他这话说得后背发凉:
“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实话实说呗。”
裴九霄放下帘子,闭目养神。
“抓紧时间歇会儿,晚上还得赶路。”
果然,天黑之后,马车也没停,借着微弱的月光继续在崎岖的山路上晃悠。
直到后半夜,才终于赶到了一处小小的渡口。
渡口黑灯瞎火的,只停着一艘破旧的乌篷船,船头挂着一盏气死风灯,随着江风晃晃悠悠。
“到了,青江支流,从这儿坐船往下,能省三四天陆路。”
裴九霄率先跳下马车,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吸了口凉气。
苏芷跟着下来,看着眼前黑黢黢的江水和那艘孤零零的小船,心里直打鼓。
“这船……靠谱吗?”
船夫是个干瘦的老头,披着蓑衣,从船舱里钻出来,眯着眼打量他们:
“二位要过江?去下游的柳林渡?”
“嗯。”
裴九霄应了一声,递过去一块碎银子。
“包船,现在就走。”
老头接过银子掂了掂,脸上露出点笑意:
“成!上船吧,这就开。”
乌篷船很小,船舱里勉强能容下两人并排坐下,还得低着头。
船夫在后面摇橹,吱吱呀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
船离了岸,晃晃悠悠驶入江心。
江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黑光,深不见底。
两岸是模糊的山影,像趴伏的巨兽。
苏芷紧紧挨着裴九霄坐着,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环境,太适合杀人越货了。
裴九霄倒是淡定,靠着船舱壁,似乎又睡着了。
但苏芷能感觉到,他按在短刃上的手,一直没松。
船行到江心,水流似乎变急了,船身摇晃得厉害。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摇橹的船夫,忽然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二位客官,是北边来的吧?”
苏芷心里一紧,没敢搭话。
裴九霄眼皮都没抬,含糊地“嗯”了一声。
船夫嘿嘿干笑了两声:
“北边不太平啊……听说,出了两个了不得的人物,值五千两雪花银呢……”
船舱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苏芷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
裴九霄按着短刃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船夫仿佛没察觉到他们的紧张,继续慢条斯理地摇着橹,自顾自地说:
“这世道,赚钱不容易啊……五千两,够一家人花几辈子了……”
他这话,简直就是在明示!
苏芷吓得手脚冰凉,下意识地抓住了裴九霄的衣角。
裴九霄终于睁开了眼,黑暗中,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盯着船夫佝偻的背影。
“老丈,”
裴九霄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冷意。
“银子是好东西,但也得有命花才行。”
船夫摇橹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叹了口气:
“是啊……得有命花才行。老汉我年纪大了,胆子小,只想安安稳稳挣点渡船钱。”
这话听着像是服软,但苏芷一点没敢放松。
谁知道这老家伙是不是在麻痹他们?
接下来的路程,再没人说话。
只有橹声、水声和风声,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苏芷度秒如年,每一息都感觉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终于,在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前方出现了码头的轮廓。
柳林渡到了。
船缓缓靠岸。
裴九霄率先站起身,拉着苏芷跳上岸。
他回头,又扔给那船夫一小块碎银子。
船夫接过银子,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后只是摆了摆手:
“走吧,趁早。”
两人不敢停留,快步离开了码头,混入了渐渐苏醒的柳林渡镇子。
直到走出老远,确认那船夫没有跟来,苏芷才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刚才……刚才吓死我了!那老家伙,是不是认出我们了?”
裴九霄脸色也不太好看:
“八九不离十。这老油条,眼神毒得很。”
“那他为什么没动手?”
“谁知道?”裴九霄皱着眉。
“也许真像他说的,胆子小,惜命。也许……是觉得我们不好惹,或者……另有打算。”
这个“另有打算”让苏芷心里更不安了。
那船夫既然认出了他们,会不会去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