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舱狭小的空间如同一个被粗暴压缩的罐头。应急灯惨绿的光芒在剧烈的震动中摇曳,将众人扭曲的影子投在冰冷的合金舱壁上。引擎过载的沉闷轰鸣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跳,死死地将所有人按在冰冷的座椅上,每一次震动都带来内脏被挤压的钝痛。
死寂。只有引擎的嘶吼和根叔沉重压抑、如同风箱破裂般的痛苦喘息。
莉莉丝被巨大的过载力死死按在椅背,脖子几乎要被折断。她艰难地转动眼球,目光掠过身边——皮特像只被拍扁的青蛙,脸贴在冰凉的控制台上,仅剩的护目镜彻底碎裂,绿豆眼翻着白眼,似乎随时要晕厥;星尘机械眼红光微弱闪烁,紫色莫西干头无力地贴在头皮上,数据流在虚拟屏上艰难地刷新着什么;小锈蜷缩在角落的座椅里,沾满血污的脸埋在臂弯,那块破碎的数据板死死抱在怀里,核心存储单元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
她的目光最终死死钉在舱室中央的地板上。
根叔庞大的身躯蜷缩在那里,如同被风暴蹂躏过的古老巨树。后背糊满的过期营养膏和消毒泡沫在震动中簌簌掉落,露出底下焦黑破裂、深可见木质纹理的恐怖伤口,翠绿的汁液混合着冰晶缓慢渗出。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左侧那条藤蔓手臂——先前被合金碎片和冰蓝残焰砸中的地方,如同被巨锤碾过的枯枝,扭曲成一个怪异的角度,大片木质结构被撕裂掀开,露出内部纤维状的脉络,断裂端口流淌的不是汁液,而是某种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胶状物,如同森林巨树垂死渗出的琥珀。每一次痛苦的喘息都伴随着这条手臂无意识的抽搐。
而在他用仅剩的两条还算完好的藤蔓手臂死死护住的胸膛苔藓深处——
那团小小的、如同灰烬般的白色绒毛,静静地躺在那里。
死寂。
没有呼吸的起伏,没有光点的闪烁。只有一片彻底的、令人心悸的灰败。
如同从未有过生命。
只有根叔那巨大的、布满裂痕的树洞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团灰烬,喉咙里滚动着不成调的、如同大地开裂般的呜咽。他笨拙地用藤蔓尖端极其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触碰着那冰冷的绒毛,每一次触碰都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祈求,传递着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生命能量波动——那是他自身濒临枯竭的本源,如同即将熄灭的篝火里刨出的最后一点余温。
“咕啾…暖…醒…”根叔沙哑的意念在舱内微弱地回荡,如同孤雏悲鸣。
嗡——!!!
逃生舱猛地一阵剧烈无比的横向震颤!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抽了一巴掌!刺耳的金属扭曲声让人牙酸!控制台上几个指示灯瞬间爆出火花!
“警…警告!”星尘的机械眼艰难地亮起红光,声音被过载的巨力挤压得变形,“外部…牵引力场…锁定!非…非法船只…拦截…识别…信号…‘齿轮太阳’…机械猎人…舰队!!”
“什…什么?!”莉莉丝感觉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外面?!舰队?!那帮铁罐头怎么追到太空来了?!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冲击波狠狠撞击在逃生舱外壳上!整个舱体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翻滚起来!内部警报瞬间拉响,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应急灯光疯狂闪烁,舱壁上瞬间出现几道恐怖的、向内凹陷的裂痕!冰冷的宇宙射线警报声凄厉响起!
“能量护盾…失效!!外壳…结构…损伤…54%!”星尘的声音带着绝望,“猎人小队…重型…突击艇…脉冲…炮…持续轰击!!”
“妈的!从负宇宙追到正宇宙?!还要不要脸了?!”莉莉丝破口大骂,身体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向一侧,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属扶手上,眼前金星乱冒。
透过剧烈翻滚的舷窗残影,隐约可见几艘通体漆黑、线条锐利、覆盖着厚重装甲、喷涂着冰冷“齿轮太阳”猩红徽记的锤头鲨状突击艇,如同追猎的鲨群,死死咬在逃生舱后方!粗大的脉冲炮口不断喷吐出灼热的光束,在逃生舱外壳上炸开一团团致命的火光!
“唔…痛…”根叔庞大的身躯在翻滚的舱内被狠狠撞击在舱壁上,受伤的藤蔓手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但他巨大的藤蔓依旧死死护着胸前那片苔藓,巨大的树洞眼睛因为剧烈的痛苦和撞击而充血,布满了撕裂般的血丝!
“老大!怎么办?!”皮特尖叫着,死死抓住座椅扶手,身体像破麻袋一样被甩来甩去。
“怎么办?!凉拌!”莉莉丝挣扎着稳住身体,抹了一把额头的血,“星尘!找最近的垃圾带!小行星坟场!钻进去!赌命!”
“计算…航路…引力陷阱…碎片…撞击风险…99.99%…”星尘的声音断断续续。
“比被铁罐头轰成渣强!”莉莉丝吼道。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意志扫描,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穿透了逃生舱摇摇欲坠的外壳,无视了物理阻隔,精准地、充满恶意地锁定了舱内地板上蜷缩的罗福!更准确地说,锁定了他额角那片流淌着熔金浆流、裂痕贯穿了整个星云的烙印深处!
这股意志,冰冷、纯粹、带着一种被“账单污染”后的极致憎恶与毁灭欲!它并非来自外面的机械猎人舰队,而是……烙印深处!那双被荆棘缠绕的冰蓝眼眸的反扑!它借助猎人舰队的锁定信号作为跳板,再次追猎而至!
“呃……咕……”深度昏迷的罗福身体猛地一抽!额角那道贯穿星云的主裂痕骤然爆发出刺眼的熔金与冰蓝交织的光芒!烙印深处,薇儿温柔悲伤的残影瞬间被狂暴的冰蓝荆棘绞杀、黯淡!那股冻结灵魂的死寂寒意再次疯狂蔓延!流淌的熔金浆流表面瞬间凝结出厚厚的幽蓝冰晶!
“烙…烙印…冻结…意志…反扑…锁定!”小锈猛地抬起头,沾满血污的脸上充满了骇然,瞳孔边缘的金色数据流疯狂预警,“它…在…加速…冻结!要…彻底…抹除…他!”
“金子…冷…”根叔巨大的树洞眼睛瞬间捕捉到罗福身上的异变!冰蓝的寒气甚至开始侵蚀他守护的藤蔓!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绝对冻结的恐惧和守护的疯狂在他濒临崩溃的身体里炸开!
没有犹豫!
没有任何思考的空间!
根叔那巨大的、布满血丝的树洞眼睛猛地转向莉莉丝,里面不再是憨厚茫然,而是一种近乎野兽濒死前的、不顾一切的决绝!他猛地爆发出一声撕裂灵魂般的咆哮:
“唔啊啊啊啊——老大——带走!!!”
伴随着这声咆哮,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怀中护着“咕啾”——那团彻底死寂的灰白绒毛——的苔藓核心,连同包裹它的一条相对完好的藤蔓,如同抛弃最后的珍宝般,狠狠朝着莉莉丝的方向推了过去!同时,他那庞大的、布满伤痕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翠绿光芒,三条藤蔓手臂(包括那条破碎的)猛地伸展、缠绕,如同最坚韧的藤蔓堡垒,将地上痛苦抽搐、被冰蓝寒气侵蚀的罗福死死护在身下!巨大的树洞身躯如同盾牌般压了上去!
“根叔!!!”莉莉丝目眦欲裂,本能地接住被藤蔓包裹着抛来的“咕啾”!那团灰败的绒毛冰冷沉重,如同宇宙中最绝望的尘埃!
轰!轰!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