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号”拖曳着稀薄的蓝烟,如同一只疲惫的钢铁水母,在相对平缓的星尘物质流中安静地航行。引擎的哮喘声低了许多,船体的呻吟也暂时平息,只有管道偶然的“嘶嘶”漏气声提醒着这艘破船堪忧的服役状态。
货舱内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氛围。之前的狂热和发财梦被一种小心翼翼的敬畏和挥之不去的困惑取代。皮特蹲在那台被罗福徒手重塑的崭新重力稳定器旁,手里拿着一个高精度(相对而言)的分子探针仪,对着外壳光滑的表面反复扫描,绿豆眼里闪烁着近乎学术研究的狂热光芒,嘴里念念有词:“…能量无损渗透…瞬间相变重塑…这违背了基础材料学…简直是神迹…不,魔法!”他试图用探针刺一下外壳,又触电般缩回手,生怕亵渎了什么。
星尘则靠在一堆修复如新的零件上,手里拿着一个电子记事板(终于找到了),紫色莫西干头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机械眼红光黯淡,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删删改改。原本名为“拍卖会策划案”的文件,标题被划掉,改成了“神秘金大爷观察日志(绝密)”,
第1天:疑似失落文明守护神\/行走的钢铁熔炉。能力:点废铁成新(对有机物未知)。状态:失忆(貌似)。情绪:未知(眼神空洞)。危险性:极高(参考重力稳定器事件)。价值:无法估量(可能大于等于一颗资源星)。行动计划:未知(老大似乎受到了巨大惊吓)。
莉莉丝船长坐在一把吱呀作响的破烂船长椅上,手里没再拿雪茄(最后一根在刚才的惊吓中化为灰烬)。她眼神空洞地望着舷窗外旋转的星云,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单调的“哒哒”声。那台焕然一新的重力稳定器带来的劫后余生感,已经被罗福瞬间爆发的非人力量和随后那块晶片碎片引发的剧痛冲击得七零八落。拍卖行的喧嚣和信用点的海洋在她脑中彻底蒸发,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反复盘旋:这尊“大神”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我们捡了个什么回来?!
“唔…金子…蘑菇汤?”根叔庞大的身躯挪到莉莉丝旁边,一条藤蔓手臂卷着一个打开的、散发着可疑绿色荧光的罐头,递到她面前。巨大的树洞嘴巴蠕动着,另一条藤蔓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小撮苔藓铺在罗福刚才站过、留下微弱熔金能量残留的甲板区域。苔藓接触到残留能量,瞬间舒展开叶片,发出比平时明亮数倍的翠绿光芒。“金子…地方…舒服…”根叔发出满足的嘟囔。
莉莉丝被那罐荧光绿汤的气味呛得回过神,嫌弃地推开根叔的藤蔓:“拿开拿开!你自己留着喝!”她把目光投向货舱中央。
罗福依旧站在那里,如同风暴眼的中心。周围的喧嚣、敬畏、恐惧、研究欲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微微低着头,熔金色的指尖轻轻捻着一点几乎看不见的、从地上那滴晶片熔液冷却物中捻起的灰蓝色粉末。粉末在他指尖如同微尘,却吸引了全部的专注。那空洞的眼神似乎穿透了指尖的粉末,试图追寻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在凝视着空无。
刚才那块晶片碎片带来的撕裂剧痛已经平息,烙印深处翻涌的混沌星云也重新归于死寂。但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丢失了最重要零件的巨大空洞感,却比之前任何一个时刻都更加清晰地烙印在他空白的意识中。
【…熟悉…】 【…缺失…】 微弱的意念涟漪再次在货舱中扩散开来,带着一丝无法填补的茫然。
皮特停止了扫描,抬起头,护目镜后的眼睛带着一丝同情(?)看向罗福:“老大…他好像…真的很难过?虽然看起来没啥表情…”
莉莉丝烦躁地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老娘知道!问题是他到底熟悉什么?缺失什么?那块破晶片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总不能是打开他记忆的钥匙吧?那钥匙还被他亲手给熔了!”她越想越抓狂。
星尘放下电子板,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凑近罗福几步,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呃…金大爷?罗福兄弟?您…是不是想起点什么了?比如…您的名字?从哪来?有什么…仇家?或者…家人?”他试探性地抛出问题。
罗福缓缓抬起头,熔金的眼眸平静地看向星尘。那眼神依旧空茫,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熔金湖泊。
【…名字…】 意念传来,似乎在确认。 【…罗福…】 【…从…冰冷…来…】 他缓缓伸出手指,指向舷窗外那片深邃冰冷的虚空,又指向脚下甲板的方向,意指那颗冰冷的行星废墟。 【…缺失…】 他的指尖微微蜷缩,仿佛想抓住什么,又无力地松开。 【…光…冷…光…】 意念变得有些混乱,冰蓝与熔金交织的破碎画面感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深的茫然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