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紧绷到了极致,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铁块,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
禁军士兵的长戟微微前倾、吴家军士卒的手紧握兵器,两股力量无声地对峙着,只需要一个火星,就能引爆整个校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苍老、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如同冰水浇入滚油,骤然响起: “老身在此!”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校场边缘,杨清妮一手死死抠着支撑棚顶的木柱,另一只手用力推开试图搀扶她的一个老仆,挺直了那佝偻枯瘦的背脊。
她一步步从木柱的阴影里走出,脚步虚浮,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晃,每一步都仿佛耗尽了力气,随时会倒下。
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沟壑纵横的脸上布满冷汗,浑浊的眼球因为虚弱而布满血丝,甚至有些涣散。
然而,当她那双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扫过全场时,那目光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躁动和杀气。
无论是愤怒的吴家军,还是惊疑的禁军,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祖母!”吴浩然心头剧震,失声喊道。他看得分明,祖母的状态极其糟糕,那绝不是普通的虚弱!
想冲过去,却被身边亲兵死死拉住。
杨清妮没有看他,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铁锥,死死钉在手持圣旨的宦官脸上。
艰难地迈着步子,一步步,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走到吴浩然身前,挡在了他和那队禁军之间。
那枯瘦佝偻的身影,此刻却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山峦。
“公公,”杨清妮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沉重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圣旨……老身听见了。”
她微微侧头,浑浊但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些因为她的出现而气势稍挫的禁军士兵,最后落回宦官那张惊疑不定的脸上。
缓缓道:“镇国公府世代忠良,为大梁流过多少血,埋过多少骨!陛下……岂会因几句莫须有的构陷,就轻易降下此等灭门旨意?”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重,更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质疑,“这旨意……当真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有人假传圣意,构陷忠良?!”
“老太君!你……你休得胡言!”宦官被这直指核心的质问刺得脸色发青,尖声反驳,握着圣旨的手却微微发抖。
“圣旨在此,岂能有假!杂家奉旨行事!老太君,你想抗旨不成?!”
“抗旨?”杨清妮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滔天的愤怒。
猛地挺直了身体,仿佛要将最后一点生命力都燃烧殆尽,浑浊的双眼爆发出骇人的精光,直刺宦官心底最深处,声音陡然拔高。
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老身不敢!但老身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孙儿蒙受此等奇冤!此案,必有蹊跷!老身今日在此立誓——”
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天空,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心头: “定要彻查到底!揪出幕后构陷忠良的魑魅魍魉!若我孙儿吴浩然果真通敌叛国,老身愿以项上人头谢罪!若有人蓄意栽赃,颠倒黑白——”
她死死盯着那宦官骤然变色的脸,一字一顿,如同淬了毒的冰凌: “老身纵然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也定要将他碎尸万段,诛灭九族!以告慰我大梁无数枉死的忠魂!以正我吴家百年清白!”
嘶哑的声音在校场上空回荡,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意志。
那股源自魂魄燃烧的虚弱感、疯狂撕扯着她的意识,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晃得更厉害,几乎要靠意志力才能勉强站立。
但她布满血丝的双眼,却死死地、如同钉子般钉在宦官的脸上,仿佛要透过那层皮肉,看到圣旨背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