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在她身后重新合拢,隔绝了内廷的森严,却隔绝不了她心中翻腾的浪潮。胜利的喜悦?有,但转瞬即逝。更多的是如履薄冰的警醒。
赵无极的倒台,只是撕开了庞大阴谋的一角。那封密信上“蝰蛇”的代号,如同一个冰冷的诅咒,悬在刚刚明朗的天空。
赵党的根系远比想象的更深,更广,那些在刑部大堂上侥幸逃脱、此刻正躲在暗处舔舐伤口、积蓄仇恨的余孽,每一个都可能成为新的毒瘤。而那个神秘的“蝰蛇”,更是潜藏在最深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发动致命一击。
她走出巍峨的宫门,一眼便看到府里的马车停在道旁。
身材挺拔、眉宇间已初具英武之气的吴浩然,正焦急地在马车边踱步。看到祖母的身影,他立刻大步迎了上来,脸上满是关切和紧张:“祖母!您没事吧?圣裁如何?”
杨清妮看着孙儿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心中那份冰冷的沉重似乎被注入了一丝暖流。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吴浩然扶住她臂膀的手背,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稳:“圣裁已下,赵无极伏法,吴家……清白了。”
她清晰地感觉到孙儿手臂瞬间的紧绷和随之而来的激动颤抖。 “真的?太好了!祖父……祖父在天之灵……”吴浩然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圈瞬间红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扶着杨清妮走向马车,“祖母,我们回家!” 坐上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
车厢内,吴浩然难掩兴奋,低声诉说着府中众人得知消息后的激动和府外百姓的议论纷纷。
杨清妮静静听着,目光透过微微晃动的车帘缝隙,望向外面华灯初上的京城街道。那些明亮的灯火,喧闹的人声,此刻在她眼中,都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复杂光影。
赵无极倒了,丞相府这棵大树轰然倒塌。依附于它的藤蔓,有的被连根拔起,有的则迅速隐匿,寻找新的依靠,或者酝酿着反扑。
朝堂之上,权力出现了巨大的真空。各方势力,那些曾经被赵党压制、或是暗中观望、甚至是赵党余孽改换门庭者,必然蠢蠢欲动,开始新一轮的角逐与合纵连横。
京城这潭水,表面因赵无极的倒台而暂时平息,底下却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浩然,”杨清妮忽然开口,打断了孙儿的叙述,声音低沉而清晰,“今日之胜,只是开始。真正的战斗,才刚刚打响。”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吴浩然年轻却已显坚毅的脸上,那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赵党余孽未清,‘蝰蛇’身份成谜,朝堂之上,新的豺狼虎豹,只怕已在暗中磨牙吮爪。从今日起,我们吴家,更要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你,准备好了吗?”
车厢内明亮的灯火映照下,吴浩然脸上的激动和喜悦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郑重的肃然所取代。
他看着祖母那双阅尽沧桑、此刻却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压上心头,他挺直了脊背,用力点头,声音斩钉截铁:“孙儿明白!祖母放心,浩然,时刻准备着!”
杨清妮收回目光,重新望向车窗外。
京城璀璨的万家灯火在她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明明灭灭,最终沉淀为一片幽深的寒潭。
那封写着“蝰蛇”代号的密信,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清晰地刻在她心间。
她缓缓闭上眼睛,将一切外界的喧嚣隔绝。宫门外那片刻的等待与思虑,并非终结,而是一个更庞大、更凶险棋局的真正开端。
车轮滚滚向前,碾过青石板路,载着这对祖孙,驶向那座刚刚洗刷了冤屈、却即将迎来更多风浪的镇国公府。夜风带着寒意,吹动车帘,也吹动着她心中那根绷紧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