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不是那种刀子割肉的疼,是更深层的,像是有人拿着凿子,在他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经络上慢条斯理地雕刻,用的还是烧红的刻刀。冷热交替,一半身子被扔进万年冰窟,连思维都快冻僵了,另一半却像被架在火山口烤,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焦糊的惨叫。
林轩感觉自己像个被撕成两半的破布娃娃,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浮沉,随时都会彻底散架。银色的暖流和黑色的冰寒在他体内疯狂对冲、绞杀,把他当成了不死不休的战场。
要死了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股更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求生欲给压了下去。操,不能死!好不容易从那个鬼封印、鬼森林、鬼山谷里爬出来,怎么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交代在这里?!
他拼命地想要凝聚起涣散的意识,像在海啸里捞一根稻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几个世纪,那剧烈的、仿佛要将他从存在层面抹去的痛苦潮水,终于稍微退去了一点,留下满地狼藉的、钝刀子割肉般的持续折磨。
他勉强“睁开”了眼——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眼睛的话。视野里一片模糊,扭曲的光影和色块胡乱闪烁,什么都看不清。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一千只蝉在同时嘶鸣。
他试着动一下手指,失败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像是不是自己的。只有那无处不在的、深刻的痛楚,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林轩……”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声音,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穿透了耳鸣的屏障,轻轻敲打在他的意识上。
是苏婉。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点点。他努力聚焦视线,眼前的色块和光影渐渐拼凑出模糊的轮廓。他好像……躺在地上?身下是粗糙的、带着沙砾感的硬土。
他微微转动眼球(希望是转动了),用余光瞥见了跪坐在他身边的苏婉。她看起来比他好不了多少,浑身沾满尘土和干涸的血迹,脸色苍白得像鬼,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劫后余生、却又带着更深忧虑的光芒。
“你……你怎么样?”苏婉的声音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碰碰他,却又不敢,怕一碰他就碎了。
林轩想扯出一个笑,告诉她自己还没死透,结果只牵动了脸上不知道哪里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还……还行……”
他艰难地移动着眼球,打量四周。
这里……是哪儿?
不再是那片被黑潮彻底吞噬的绝望森林,也不是那个诡异死寂的菌丝山谷。
天空是一种浑浊的、仿佛掺了沙土的暗黄色,看不到太阳,也没有云,只有一片均匀的、令人压抑的昏黄光线笼罩着大地。空气干燥,带着一股尘土和……某种淡淡的、类似硫磺的刺鼻气味。
他们似乎身处一片荒原。目光所及,是起伏的、覆盖着暗红色沙砾和嶙峋怪石的丘陵,几乎看不到什么植被,只有一些枯死的、扭曲的、像是被雷劈过无数次的黑色灌木丛,顽强(或者说顽固)地扎根在石缝里。
远处,地平线的方向,隐约能看到一些更加高大、如同怪兽脊背般起伏的山脉轮廓,颜色更深,几乎是纯粹的墨黑。
荒凉,死寂,但却不是谷底那种带着“同化”意味的死寂,而是一种……纯粹的、物理层面的荒芜。而且,这里没有那种侵蚀一切的黑雾,也没有无处不在的灰白菌丝。
他们……出来了?
真的从那片绝境里,硬生生“挤”出来了?!
林轩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牵扯着体内的伤势又是一阵剧痛,但他却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庆幸。虽然这鬼地方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善地,但至少,暂时摆脱了身后那两种要命的东西……
等等!
他猛地想起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景象——那道由黑色幽光吸收黑雾、又被银色印记刺激后形成的、不断扭曲的黑暗涟漪“门”!
那扇“门”……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手。
掌心里,那个星辰状的银色印记还在,但光芒极其黯淡,几乎要看不见了,像是一颗即将燃尽的星辰。印记本身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仿佛为了平衡最后那一下爆炸,耗尽了所有的力量。
他又“感受”向自己的右手。
空荡荡的腕部,那点黑色幽光……不见了。
不是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