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微微一笑:“施主喜欢就好。”
朱槿放下茶杯,拱手问道:“还未请教大师法号?”
主持双手合十:“贫僧法号全室。”
“全室大师?” 朱槿心中猛地一震,暗自思忖,这全室大师,不就是宗泐吗?
宗泐师从临济宗大慧派禅僧大欣笑隐,传承了大慧宗杲的 “看话禅”,主张通过参究 “话头” 来破除执着、直悟本心,强调禅修要脱离文字表象和空想,以 “话头” 为工具直指心性。
而且他还知道,宗泐与朝廷渊源颇深,未来会多次受到朱元璋的召见,积极配合朝廷整顿佛教,规范僧团、剔除滥僧,提出 “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 的理念,认为佛教应通过净化人心、劝人向善来为社会稳定和 “王化” 服务,既顺应了明初专制集权的政治需求,也让禅宗的社会功能得到了拓展。
更让朱槿印象深刻的是,洪武十年(1377 年),宗泐奉太祖之命往西域求经。他率领佛徒三十人,涉流沙,翻葱岭,遍游西域,到达印度,往返十余万里,至洪武十五年(1382 年)才回到南京。此次西行,宗泐取得了《庄严宝王》《文殊》《真空名义》等经,同时携回了洪武三年(1370 年)出使西域,而卒于斯里兰卡的僧人觉原慧昙的遗衣。
归来后,他被授予 “僧录司右善世” 之职,掌管全国佛教事务,继续住持天界寺。只是后来因胡惟庸一案受到牵连,才被贬到了凤阳。
听说那段日子,他在凤阳槎椰峰过着清苦的生活,每日劳作,粗茶淡饭,却依旧潜心修行,从未有过怨言。好在没过多久便获释,最终圆寂于南京江浦石佛寺。
想到这些,朱槿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心中忽然泛起一个念头:西天取经么?
这念头一冒出来,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唐朝贞观元年的景象 —— 玄奘法师背着行囊站在长安城外,那时大唐刚立,西北的突厥如乌云压境,朝廷的 “禁边令” 像道无形的墙拦着西行的路,可那位法师硬是凭着一颗求法之心,悄悄越过边境,踏上茫茫西行路。
朱槿轻轻晃动着杯中的茶汤,碧绿色的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仿佛变成了玄奘西行途中的戈壁与雪山。
他记得史书中的记载,就在玄奘一步一叩首往天竺去时,长安的铁骑也正扬鞭西指。
侯君集平定高昌,安西都护府在西域扎根,唐军的旗帜一路向西推进。
等到贞观十九年玄奘载经而归,当年偷渡时的惊险早已不见,西域诸国的使者捧着香料与驼铃在道旁等候,沿途的城池都插着大唐的旗帜 —— 原来那位法师西行的脚印,竟与唐军扩张的轨迹这般奇妙地重合着。
“若是玄奘法师走得慢些,怕是后半段路,都能踏在自家疆土上了。” 朱槿在心里轻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
目光再次落在全室大师身上时,他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洪武十年,宗泐大师即将踏上西域求经路,而大明的军队也正摩拳擦掌。
冯胜的西路军已饮马河西,嘉峪关外的卫所如星辰般铺开,刘真的铁骑随时能踏向哈密……
这次会怎样呢?朱槿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汤的甘冽滑过喉咙,在心底酿成一股莫名的期待。
他望着全室大师沉静的面容,仿佛已看见两条路在西域大地上延伸:一条是僧人的芒鞋踏过流沙,追寻梵文贝叶的微光;一条是明军的甲胄映着日光,将龙旗插向更远的绿洲。
究竟是全室大师的经卷先迎到晨光,还是大明的铁骑先踏平尘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