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十六天魔舞(2 / 2)

舞到酣处,有人甩动长袖,有人踮脚旋转,裙裾飞扬间,带出一阵馥郁的香气,盖过了殿外可能传来的任何硝烟味。

那舞姿,是揉碎了的月光化成的缠绵,是燃尽的烛火凝就的妖冶。

抬臂时如天魔探爪,勾得人心尖发颤;折腰处似弱柳扶风,看得人魂魄俱散。每一次足尖点地,都像踩在王朝的脉搏上,每一个回眸,都藏着倾覆江山的魅惑。

这便是令元顺帝沉沦的“十六天魔舞”——“天”字赞其舞技登峰造极,几近道境;“魔”字喻其诱人沉沦之速之深,纵佛祖见了,怕也要乱了禅心。

而端坐御座之上,耳听百族美人靡靡之音、目赏十六天魔艳舞的,是个年近五十的男子。方面大耳,面色白净得像敷了粉,齿白唇红赛过闺秀,头戴金玉佛帽,身披紫蓝袈裟,手中一百零八颗佛珠串随着指尖摩挲轻轻碰撞,乍看竟如宝相庄严的高僧。

可那双眼,在垂睫抬眸间,满是被欲望浸淫的浑浊,分明是个被天魔俘获的色鬼。

谁能想到,这御座上的“高僧”,正是大元皇帝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史称元顺帝。

他甚至懒得问一句军情,仿佛通州的战事远在万里之外,眼前的歌舞才是真实的江山。

亡国之君的剧本总有些相似。

元顺帝仿佛是宋徽宗、天启帝与崇祯帝的糅合体:他书法“鸾翔凤翥,势若飞动”,绘画得徽宗神韵,汉文蒙文诗信手拈来,“鸟啼红树里,人在翠微中”的对联流传百年;做木匠活更是出神入化,亲手设计宫殿图样、削制木构,造龙船、制宫漏,精巧得“前代所鲜有”,得了“鲁班天子”的诨名,比天启帝的手艺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殿中舞正酣,十六名绝色佳人垂发梳辫,头戴象牙冠,身披缨络,大红绡金长短裙袄在旋转中如绽放的莲瓣。

元顺帝捻佛珠的手指忽然停住,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目光黏在领舞的佳人身上,那眼神中满是痴迷与欲望,早已忘了城外的烽火,忘了摇摇欲坠的江山。

阶下的大臣们或垂首侍立,或跟着乐声轻晃脑袋,没人提及战报,没人忧心防务,仿佛这大殿之内,真能隔绝一切风雨,让这腐朽的王朝永远沉溺在温柔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