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半个月的时间,每日卯时三刻,朱槿都会准时的踏着满地霜华疾步而入,兵仗局的青砖外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幅未干的水墨画。
铸铁炉前热浪扑面,炉膛里赤红的火苗如同苏醒的巨兽,将他的身影扭曲着投射在斑驳的砖墙上,忽明忽暗。
铁锈与硝烟交织的气味直冲鼻腔,呛得人眼眶发酸,他却只是微微眯起眼,目光如炬地扫过工坊。?工匠们早已对少年的雷厉风行习以为常。只见朱槿广袖翻飞,一卷泛黄的牛皮卷轴 “唰” 地展开,朱砂书写的字迹在熹微的天光下猩红如血:“熔铁时必戴铜网护目”“配硝需按三钱硫磺兑七钱木炭”。
这些融合了现代工业智慧的安全规范,被他一笔一划仿照《天工开物》的体例抄录,此刻正牢牢钉在工坊正门最显眼的廊柱上,在风中微微震颤,像是无声的守护者,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往来的身影。
“王二,你的护腕呢?” 朱槿的暴喝突然炸响。正伸手去触碰滚烫铁炉的工匠浑身一僵,动作凝滞在半空。
朱槿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腰间备用的浸油皮护具带着风声甩出,墨色长袍扫过飞扬的铁屑,扬起一片细碎的银光。
“前几日李师傅怎么被烫伤的?忘了?再敢如此,小爷我扣你一个月工钱!” 少年的呵斥在空旷的工坊里回荡。
朱槿踩着满地铁屑继续巡视,靴底与青砖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如同尖锐的警报。
行至化铜池旁,他骤然止步,瞳孔猛地收缩 —— 池边新砌的防火砖竟比往日低了半寸!
“立刻停工!” 他的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腰间的钢尺 “铮” 地弹出,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
他半跪在地上,钢尺紧贴池壁,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耐火砖必须砌到三尺二寸,否则铜液溅出必燃硝石!” 工匠们面面相觑,看着朱槿蹲在池边,炭笔在地上勾勒出新的界限,晨光为他的侧影镀上一层坚毅的金边,那专注的模样,仿佛在绘制关乎众人命运的生死图卷。
午间,喧嚣的工坊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零星的余火在暗处明明灭灭。朱槿独自坐在狭小的工棚里,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在《工业安全手册》的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的指尖缓缓划过 “安全事故致因理论” 的段落,忽然想起前日陶成道被火星灼伤的手背 —— 那布满老茧的手上,新添的伤口红肿狰狞。那个总是灰头土脸,却永远干劲十足的身影浮现在脑海,朱槿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白。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乱世,每一个疏忽都可能酿成大祸,每一个细节都关乎生死。
待工坊运行步入正轨,朱槿斜倚在摇椅上假寐,藤编椅面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二爷,附近的房屋属下都已经买下了,这些是房契。”
蒋瓛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朱槿接过一摞厚实的房契,纸张摩挲间,能感受到岁月的厚重与真实。
“好,把陶成道喊来吧。” 他轻叩扶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