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迦隆德的空气变了。
自莫拉丝的神殿在魔法与鲜血的交响中化为废墟,以及那场由巫王亲自默许、黑卫铁腕执行的雷霆清洗之后,这座黑暗精灵帝国的首都仿佛被浸入了一池冰冷的净水之中。曾经弥漫在城市阴影角落里,那种甜腻、腐朽而又带着一丝疯狂诱惑的色孽气息,被一种更为纯粹、更为冷酷的铁与血的味道所取代。
清洗是迅速而残酷的。那些在莫拉丝庇护下滋生的秘密教派成员,无论他们是位高权重的贵族,还是潜藏在军队中的军官,甚至是在工坊里雕琢着淫邪神像的工匠,都在短短数日之内被连根拔起。黑卫的利刃从不犹豫,巫术的光芒在深夜的街巷中频频闪现,随后归于死寂。纳迦隆德的居民们紧闭门窗,聆听着窗外的哀嚎与尖叫,他们知道,巫王的意志正在以最不容置疑的方式重塑这座城市的灵魂。
李易铭站在巫王宫殿最高处的阳台上,俯瞰着这座在肃清中重获“纯净”的城市。寒冷的北风从哀伤之海吹来,卷起他黑色的长发,风中带着冰川的凛冽和隐约的血腥。他身边的女人们静静地陪伴着他,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构成了一道旁人无法企及的风景线。
阿丽莎的银发在风中飘扬,她与李易铭并肩而立,目光同样投向远方,那双锐利的眼眸中倒映着城市的钢铁轮廓,思索着即将到来的战争。哈格林站在稍后一些的位置,她换上了一身更为简洁的黑色皮甲,德库拉女巫团首席女巫的威严与追随者的谦卑在她身上奇异地融合,她的复仇已经完成,新的效忠对象就在眼前,她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奈丝特拉与阿洛涵姐妹则像是这片肃杀风景中的两抹亮色,她们的生命气息与这座城市的死亡美学格格不入,却又因与李易铭的联结而牢牢地扎根于此。
而赫莉本,穿着一套裁剪合体的凯恩祭司礼仪性盔甲,那身盔甲与其说是为了防御,不如说是为了彰显她重获的地位与美丽。她站在李易铭的另一侧,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他的侧脸。那份凝视中,有感激,有爱慕,有狂热,还有一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占有欲。她的一生都与凯恩的血腥祭祀和极致的美貌绑定,而现在,这两者都与眼前的这个男人联系在了一起。
“空气干净了,”李易铭轻声说,打破了沉默,“但也更冷了。”
“这是纳迦罗斯应有的味道,”马雷基斯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巫王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他没有穿戴莫拉丝为他打造的那顶狰狞的战争头盔,露出了那张被永恒火焰灼烧过的面容。伤疤狰狞,但那双眼睛却如深渊般平静。“我母亲……她让这座城市变得软弱,沉溺于虚假的欢愉。而现在,恐虐的怒火即将烧到我们的家门口,软弱,是唯一的死罪。”
他走到阳台边缘,与李易铭并排而立,目光越过城市,望向遥远的北方。“瓦尔基娅·血腥女王,恐虐的宠儿,‘蒙人’部落的统治者。斥候的最后报告说,她的先锋已经碾碎了我们最北端的哨塔链,正在向‘哀嚎冰川’防线推进。她不事围攻,不屑计谋,她和她的军队就是一场移动的血肉风暴,所过之处,唯有颅骨与鲜血。”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阿丽莎沉声说道,她的声音冷静而果决,充满了指挥官的威严。
马雷基斯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这位同样拥有王者气度的女性。“是的,一个计划。所以,我邀请你们所有人,进入我的战争议会。”
巫王的战争议会厅,是一个足以让任何闯入者感到窒息的地方。它并非富丽堂皇,而是由巨大的黑色玄武岩整体开凿而成。墙壁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历代巫王在重大战役中斩获的敌方首领的武器和旗帜,每一件都散发着古老而浓烈的杀气。大厅中央,是一张由一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巨大沙盘,精确地模拟了纳迦罗斯北方的地形地貌,从蜿蜒的海岸线到连绵的钢铁山脉,再到广袤的冰封苔原,无一不备。
沙盘周围,早已站满了黑暗精灵帝国的核心军事将领。他们是纳迦罗斯最锋利的刀刃,每一个名字都足以让奥苏安的精灵闻之色变。黑卫指挥官库兰·黑手,身形如铁塔,沉默寡言,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刽子手之王图拉里斯·恐惧使者,手持一柄比人还高的巨斧,脸上带着一丝残忍的微笑。还有各个城市的总督,舰队的指挥官,他们神情冷峻,甲胄在魔法火炬的映照下闪烁着幽光。
当李易铭一行人跟随着巫王走进大厅时,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他们身上。这些目光中,有审视,有好奇,有不屑,也有隐藏得很好的敌意。尤其是当他们看到恢复了青春、重获凯恩教派地位的赫莉本时,不少年长的将领眼中都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诸位,”马雷基斯的声音在大厅中回响,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瞬间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内部的脓疮已经剜除。现在,我们必须面对来自外部的真正威胁。”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银色的指挥棒,指向沙盘最北端的一片区域,那里已经被染上了一层刺目的血红色。
“瓦尔基娅的军队,由三部分组成。其核心,是她亲自统领的恐虐冠军勇士和恶魔军团,他们是风暴的中心,是毁灭的化身。其主体,是诺斯卡的‘蒙人’部落,这些野蛮人对鲜血的渴望不亚于他们的女主人,数量庞大,悍不畏死。其外围,则是被他们奴役或裹挟的其他北方部落和混沌野兽,他们是炮灰,也是制造混乱的工具。”
一名斥候大师被传唤至大厅,他浑身浴血,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刚刚从前线九死一生逃回来的。他单膝跪地,声音沙哑而急促地汇报着最新的敌情。
“陛下,诸位大人……‘哀嚎冰川’防线失守了。领主玛尔寇斯大人……战死。他的整个军团在正面冲锋中被瓦尔基娅的冠军勇士凿穿。那个女人……血腥女王……她骑着一头喷吐着烈焰的恶魔坐骑,手持一柄能撕裂灵魂的长矛。她的亲卫队,‘血颅侍女’,每一个都拥有堪比我们恐惧领主的力量。”
斥候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我们看到了……她将玛尔寇斯大人的头颅砍下,高高举起,用诺斯卡语向血神献祭。然后……然后整个‘蒙人’部落都疯了,他们像红色的潮水一样淹没了我们的一切。我们的弩炮和魔法,在他们狂热的冲锋面前,效果……微乎其微。”
大厅内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黑暗精灵是骄傲的种族,他们习惯于将恐惧施加给别人,很少有人能让他们感到恐惧。但斥候带来的消息,以及“瓦尔基娅”这个名字所蕴含的重量,让这股冰冷的寒意悄然蔓延。
“正面冲锋的愚蠢。”刽子手之王图拉里斯冷哼一声,打破了沉默。“玛尔寇斯总是高估他那些黯然剑士的勇气。对付这些只会嚎叫的野蛮人,应该用陷阱、伏击和无尽的箭雨来消耗他们,等他们疲惫不堪时,再用我们的刽子手去收割他们的头颅。”
“说得轻巧,图拉里斯。”一位来自北方城市的总督反驳道,“‘蒙人’部落在冰原上生活了数个世纪,他们对地形的熟悉不亚于我们。而且,恐虐的力量在庇佑他们,他们的耐力和狂热超乎想象。常规的消耗战,恐怕先被耗尽的是我们自己。”
争论声四起,将领们围绕着战术细节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有的主张坚壁清野,诱敌深入,利用纳迦罗斯的严酷环境和坚固的城市来拖垮敌人。有的则主张集中精锐力量,发动一次决定性的突袭,直取瓦尔基娅的头颅,擒贼先擒王。
李易铭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同时仔细研究着眼前的沙盘。他的手指在沙盘上空轻轻划过,模拟着敌我双方的进军路线。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自己从提利尔带来的军事理论与黑暗精灵的作战方式相结合。
“李易铭国王。”马雷基斯突然开口,所有的目光再次转向他。“你曾以弱胜强,在南方王国的土地上创造了奇迹。现在,面对这股混沌狂潮,你有什么看法?”
李易铭抬起头,迎向巫王探究的目光。他知道,这是马雷基斯对他的考验,也是他真正融入纳迦罗斯权力核心的机会。
他走到沙盘边,声音平静而清晰:“我认为,两种观点都有其道理,但也都有其致命的缺陷。”
他首先指向那些主张诱敌深入的将领们所标记的防线。“坚壁清野和层层设防是正确的思路。但我们不能忘记,我们的敌人是恐虐的信徒。杀戮和战争本身就是对他们神的献祭,能为他们带来源源不断的力量。我们将战线拉得越长,战斗拖得越久,就等于是在为瓦尔基娅的军队提供一个巨大的祭坛。他们会在无休止的战斗中变得越来越强,而我们的士气和物资则会不断消耗。”
接着,他看向图拉里斯等人。“至于斩首战术,更是危险。瓦尔基娅是恐虐最宠爱的冠军,她的身边必然有最强大的恶魔和勇士守护。将我们最精锐的力量投入一场胜负难料的突袭,一旦失败,整个北方防线将彻底崩溃,纳迦隆德将门户大开。我们赌不起。”
大厅里的将领们面面相觑,李易铭的分析一针见血,指出了他们计划中的核心矛盾。
“那么,你的计划呢?”库兰·黑手瓮声瓮气地问道,他那双隐藏在头盔阴影下的眼睛,如同两块寒铁,紧紧盯着李易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