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姐妹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她们真的相信他是奥莱恩,那么出于同族的情谊(哪怕是虚假的),也应该给予更体面的接待。如果她们不信,那为什么不直接揭穿?将他们困在这里,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观察?是为了消磨他们的意志?还是为了等待某个时机?或者说,她们内部对于如何处置他们,尚未达成一致?
从那两个被哈格林抓住的斥候的对话中,他知道姐妹二人中,一个(阿洛涵)对奥莱恩恨之入骨,一个(奈丝特拉)则态度不明。或许,这就是他们唯一的生机所在。她们的分歧,造成了眼下这种僵持的、敌意与善意并存的诡异局面。
那么,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将这场戏演下去,演得更真,更有耐心。他要比她们更能沉得住气。他赌的,就是那个态度不明的奈丝特拉,她内心深处可能会有的一丝好奇、一丝怜悯,或者一丝与她姐妹不同的想法。他必须成为一个足够有价值的棋子,才能让她们愿意继续这场游戏,而不是直接扫清棋盘。
时间,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仿佛凝固了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这个树厅里没有日夜之分,穹顶的叶缝中永远洒下柔和的光芒,潭水中的睡莲也永远散发着清辉,让他们完全失去了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一整天,那道树根栅栏无声地打开了一道缝隙,之前的一位侍女端着一个由巨大荷叶制成的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三份木精灵传统食物。一些散发着清异香气的、不知名的半透明水果,几块如同面包般松软的绿色苔藓块,以及三只由海螺壳打磨而成的杯子,里面盛满了如同潭水般清澈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如同月光般清冷的气息。
侍女将托盘放在中央的石桌上,依旧是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与他们交汇,再次转身离去,栅栏又重新悄无声息地合拢。
三人看着眼前的食物,谁都没有动。在这片处处是陷阱的森林里,任何来自“主人”的馈赠,都可能包裹着致命的毒药,无论是作用于身体的,还是作用于魔法的。
“怎么办?”阿丽莎低声问道,她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剑柄,仿佛那托盘上的不是食物,而是三只随时会扑上来的毒蝎。
哈格林走上前,她的表情无比凝重。她伸出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沾了一点螺壳杯中的液体,放到鼻尖闻了闻,又用舌尖极其轻微地舔了一下。随即,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甚至比之前被阿丽莎指责时还要苍白。
“是月光泉的泉水。”她声音干涩地说道,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传说中暮光圣所的圣泉,蕴含着极其纯净的生命能量。对任何伤势都有极好的治愈效果……但同时,它也能驱散绝大部分的黑暗魔法和幻术,尤其是针对生命形态的伪装。”
此言一出,李易铭和阿丽莎心中同时一沉。
这是一道赤裸裸的、无比恶毒的阳谋。
如果李易铭真的是重伤垂死的奥莱恩,那么这月光泉的泉水就是救命的良药,他没有任何理由不喝。一个真正濒死的人,怎么可能拒绝能治愈伤势的圣水?这不合逻辑。
可一旦他喝下,哈格林施加在他身上的、模拟重伤垂死状态的黑暗魔法,很可能会被这股纯净而霸道的生命能量冲刷得一干二净。届时,他的伪装立刻就会被戳穿,暴露无遗。
喝,是陷阱。
不喝,同样是破绽,一个更大的破绽。
暮光姐妹,甚至都没有露面,仅仅用一捧泉水,就将他们逼入了进退维谷的死角。
树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三只盛着清澈液体的螺壳上,那仿佛不是救命的泉水,而是三杯决定他们命运的、致命的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