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在奥莱恩那充满了困惑与凝重的注视下，在所有提利尔士兵和狂猎精灵那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李易铭缓缓地、一步一步地，从奥妮克希亚的背上走了下来。
他身上那股混合了帝王威严与暴君戾气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向四周扩散开去。所有被这股气息笼罩的生物，无论是敌是我，都感到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那些狂暴的森林精魂，停止了咆哮；那些悍不畏死的黑卫武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就连天空之上，那扭曲光影的战鹰骑士，脸上的神情也从高傲的戏谑，变成了前所未有的警惕。
李易铭没有理会任何人。他的眼中，只有那个刚刚为了保护他而彻底消散的地方。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她身上的、淡淡的血腥与汗水的味道。
他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那最后一丝余温，但最终，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虚无。
他慢慢地蹲下身，将手掌，轻轻地贴在了那片被翠绿色神力净化过的、干净得不留一丝痕迹的土地上。
然后，两行滚烫的泪水，从他那双深邃如渊的纯黑眼眸中，无声地滑落。
这泪水，不是悲伤，也不是软弱。
那是极致的仇恨与无尽的自责，在他那几乎被撑爆的灵魂中，相互碾压、碰撞，最终被挤压出来的、最浓缩的、足以侵蚀一切的毒液。
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
从最初那些在鼠穴中，为了给他争取一线生机而选择用尸体堵住洞窟的提利尔人，到后来在无数次战斗中，为他挡下致命攻击的黑暗精灵士兵，再到忠诚的奥妮克希亚，坚韧的涅罗斯，以及伏罗里什……那个他甚至来不及再看一眼的、忠诚的影子。
为什么，我总是那个被保护的人？
为什么，我明明拥有了这个世界最顶级的权势和力量，却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一个一个地失去？
我的强大，意义何在？
我的王座，是用谁的尸骨堆砌而成？
一幕幕的往事，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在他的脑海中，在他的灵魂里，疯狂地切割着，凌迟着。他那颗还保留着一丝“人性”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毫不留情地，撕得粉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的、黑暗的东西。
那是一种，既然无法守护，那就一同毁灭的，暴虐与决绝。
“呵呵……呵呵呵呵……”
一阵低沉的、压抑的、仿佛从喉咙最深处挤出来的笑声，打破了战场的寂静。
李易铭缓缓地站起身。他擦干了脸上的泪痕，那张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混合了悲伤与残忍的笑容。
他抬起头，那双纯黑色的眼眸，穿透了空间的阻隔，与远处的森林之王奥莱恩，遥遥对视。
“奥莱恩。”
他的声音，不再平静，也不再愤怒，而是一种……仿佛在陈述某种既定事实的、不容置疑的宣告。
“你犯了一个错误。”
“你不该……让我，活下来。”
他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尤莉卡。”
“我在，我的……陛下。”尤莉卡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正在变成一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可怕的存在。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阴影魔法的尽头，是什么吗？”李易铭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道，“我现在，告诉你。”
“阴影的尽头，不是虚无。”
“而是……吞噬一切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