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拉克·海门关,这座嵌于无尽山脉南麓、俯瞰着沸腾之海的宏伟矮人海港要塞,是矮人帝国昔日荣光的最后见证之一。它不像那些深藏于山腹之中的内陆要塞,终日与绿皮和斯卡文鼠人为伴,而是将矮人坚韧的意志与广阔的海洋连接在了一起。巨大的、由符文加持的青铜海门,如同神只的双臂,守护着港湾的宁静。港湾之内,矮人的蒸汽铁甲舰与来自世界各地的商船并排停靠,空气中弥漫着海水咸湿的气息、锻炉中煤炭燃烧的浓烟,以及矮人麦芽酒的醇厚芬芳。这里是秩序与财富的交汇点,是矮人世界最强大的海军基地,也是矮人王柏诺斯·龙锤引以为傲的王国。
然而,这份持续了数个世纪的、喧嚣而有序的平静,却在一个阴沉的午后,被一个几乎无法站立的身影彻底撕碎。
消息的传来,并非通过信鸦,也非通过商船,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几乎只剩下一口气的悲剧。他曾是卡拉克·铜山堡派出的、前往卡拉克·卜达尔方向的巡逻队中的一员,一名经验丰富的矮人游侠。他的族人在与阿丽莎·黑刃的先头部队遭遇时全军覆没,而他,则凭借着对山脉地形的无比熟悉和顽强的求生意志,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耗时数周,一路向南,穿越了无数被绿皮和怪物占据的危险地带,最终,如同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幽魂,踉踉跄跄地出现在了巴拉克·海门关的外围哨站。
当他被卫兵架入巴拉克·海门关那宏伟的王座大厅时,整个大厅都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的矮人,无论是正在向国王汇报港口税务的商人,还是手持战斧、肃立两旁的铁锤卫队,都用一种震惊而骇然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几乎不成人形的同胞。他的锁子甲早已破碎不堪,身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有被刀剑劈砍的,有被弩箭贯穿的,甚至还有被不知名野兽撕咬的痕迹。他那原本应该浓密而整齐的胡须,此刻已变得焦黑而杂乱,沾满了凝固的血块和污泥。他的每一步,都在坚硬的石板上留下一个血印,他的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发出痛苦而嘶哑的声响。
王座之上,矮人王柏诺斯·龙锤,这位以精明和务实着称的矮人王者,猛地从他那由沉船龙骨和纯金打造的王座上站起身。他身形矮壮,须发如同赤色的火焰,上面编织着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金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惊愕与愤怒。他认得这个游侠,他是贝勒加麾下最勇敢的斥候之一。能让他落到这步田地,无尽山脉的深处,必然发生了惊天的变故。
“格伦尼之须啊!发生了什么事?!”柏诺斯的声音如同深海的怒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哪个天杀的绿皮部落,还是哪窝该死的斯卡文鼠人,胆敢对八峰山的勇士下此毒手?!”
那名游侠挣扎着抬起头,他那张因失血而惨白的脸上,充满了无尽的悲痛与刻骨的仇恨。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几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一口带着黑色血块的唾沫从他口中涌出。一名符文牧师立刻上前,将一瓶散发着微光的符文药剂灌入他的口中,那股强大的生命能量,让他暂时恢复了一丝气力。
“是……是杜鲁齐……”游侠的声音嘶哑而破碎,如同两块岩石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痛苦。“是那些该死的、背信弃义的黑暗精灵!一支……一支庞大的杜鲁齐军队,他们……他们攻陷了卡拉克·卜达尔和扎拉奇……然后……然后他们兵临八峰山城下……”
“什么?!”
这个词,如同千万吨重的铁锤,重重地砸在了大厅中每一个矮人的心头。整个王座大厅,瞬间被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震惊所笼罩。矮人与黑暗精灵的仇恨,是刻在《仇恨之书》扉页上的一笔血债,是永世无法化解的宿怨。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踏足矮人最神圣的故地?!
“贝勒加……贝勒加王他……”游侠的眼中,流下了两行混杂着血与泪的液体,他那颗坚韧的矮人之心,在这一刻彻底破碎。“贝勒加王……他召唤了先祖之魂……他英勇奋战……但是……那个杜鲁齐的女领主……那个骑着黑龙的恶魔……她太狡猾了……她……她斩下了王的头颅……”
“王……陨落了……”
“铜山堡……陷落了……”
当最后几个字,如同梦呓般从游侠口中吐出时,他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彻底失去了声息。那名符文牧师悲痛地摇了摇头,为他合上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整个王座大厅,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所有的矮人,都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呆立在原地。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悲痛,以及一种即将喷发的、毁天灭地的愤怒。
贝勒加·铁锤,陨落了?
铜山堡,陷落了?
这怎么可能?!贝勒加,那是矮人世界最后的英雄,是矮人复兴意志的象征!铜山堡,那是贝勒加的王城,是他们心中永不陷落的坚固堡垒!这个消息,比一万个绿皮部落同时入侵还要令人震惊,还要令人心碎。
“不……不!!!”一名年迈的、须发皆白的矮人长须勇士,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他手中的符文战斧重重地砸在地上,那双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泪水。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另一名铁锤卫队的队长,愤怒地用他那戴着铁甲的拳头,重重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发出咚咚的闷响,仿佛要将自己那颗即将爆炸的心脏捶碎。
愤怒如同瘟疫般,迅速在整个大厅中蔓延。矮人们的悲痛,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化作了毁天灭地的怒火。他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他们用战斧敲击着盾牌,他们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那些卑劣的杜鲁齐。整个王座大厅,都仿佛在他们那如同实质般的怒火中颤抖。
然而,王座之上的柏诺斯·龙锤,却出奇地冷静。他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表情,但那份冷静之下,却蕴藏着比火山喷发还要恐怖的、足以燃尽整个海洋的怒火。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变得如同深渊般冰冷,他缓缓地走下王座,来到那名死去的游侠身旁,亲自为他整理那破碎的衣甲,将他那沾满血污的胡须,重新编织成代表着勇士荣耀的辫子。
“将他……厚葬于先王陵寝之侧。”柏诺斯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他为我们带来了最后的警钟。”
随后,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大厅中所有愤怒的矮人。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那份冰冷的威严,让所有狂暴的矮人,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悲痛,无法为贝勒加王复仇。怒火,也无法夺回铜山堡。”柏诺斯的声音不大,但却如同重锤般,敲击在每一个矮人的心头。“我们需要的,是钢铁,是烈火,是复仇!”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如同雷霆般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