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代价高昂的壁垒攻坚战后，又过去了五日。李易铭的军队，如今已经推进到了一个足以让他们遥遥望见那座传说中污秽与扭曲之都——斯卡文魔都轮廓的距离。这五日，他们几乎是在持续不断的零星战斗和无休止的警惕中度过的。越是靠近那座鼠人的巢穴，周遭的环境就越是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恶意。
大地彻底失去了生机，灰黑色的泥土上覆盖着一层滑腻的、散发着微弱绿光的菌毯，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随时会陷下去。空气中，硫磺、腐肉、次元石的甜腥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属于无数肮脏生物聚集地的恶臭，混合成一种几乎要将人逼疯的气味。即使是最坚韧的老兵，也必须用浸透了劣质麦酒的布巾捂住口鼻，才能勉强忍受。天空永远是铅灰色的，厚重的云层如同凝固的脓液，将阳光彻底隔绝在外。偶尔从云层缝隙中透下的光芒，也带着一种病态的惨绿。
“吱嘎——吱嘎——”
一些扭曲的、仿佛被无形之手拧成麻花的枯树，在微弱的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树干上，凝结着大块大块的次元石晶体，如同狰狞的肿瘤。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巨大的、如同昆虫巢穴般的土黄色建筑群，以及一些高耸入云、不断喷吐着黑绿色浓烟的塔楼。那就是斯卡文魔都，一个建立在无尽苦难与疯狂科技之上的罪恶之城。
此刻，在一处相对隐蔽的、由几块巨大黑色岩石形成的临时营地中，李易铭、尤莉卡和娜莉斯卡正围在一张简陋的地图前，神色凝重。地图是斥候们用生命换来的，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线条勾勒出了斯卡文魔都外围的地形和一些已探明的防御设施。
“根据老巴尔和其他几个斥候冒死侦察带回来的情报，”李易铭指着地图上一个被重点标记的区域，声音有些沙哑，“斯卡文魔都的地表防御，比我们之前摧毁的那道科技壁垒，还要严密十倍不止。我们能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已知的威胁：成片的抬枪阵地、毒风迫击炮集群、鼠特林机枪巢穴，以及一些从未见过的、造型更加狰狞的战争机器的轮廓。甚至还有情报显示，魔都的城墙本身，就布满了各种恶毒的机关和次元石能量武器。
“正面强攻，无异于自杀。”娜莉斯卡眉头紧锁，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寒光。即使是她这样崇尚正面硬撼的勇士，在看到这份地图后，也不得不承认，以他们目前残存的兵力，想要从地表攻破斯卡文魔都，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上一战的惨痛教训，依旧历历在目。
“但是，”尤莉卡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地图的另一处，那是一片被标注为“塌陷区”和“废弃矿洞”的区域，位于斯卡文魔都侧翼的一片崎岖山地之中，“斥候们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特有的沙哑和魅惑，紫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如同发现了新猎物的猫科动物。
“根据幸存的斥候描述，在那片区域，他们发现了一些疑似通往地下的入口。有些是天然形成的裂谷和洞穴，有些则像是废弃的矿道，甚至还有一些……被刻意掩盖起来的、带有斯卡文鼠人活动痕迹的隧道。”尤莉卡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斯卡文鼠人，毕竟是穴居生物。他们的城市，地表部分或许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核心，很可能深藏地下。”
李易铭的目光随着尤莉卡的手指移动，陷入了沉思。斯卡文鼠人是天生的掘穴者，他们的帝国遍布整个旧世界的地下，形成了一个错综复杂、广阔无垠的“地下王国”。如果斯卡文魔都真的有通往地下的秘密入口，那么从地底渗透，或许是一条避开地表重重防御的可行之路。
“你的意思是，我们从地下潜入？”娜莉斯卡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显然对这个提议抱有疑虑，“地下的环境错综复杂，视野受限，我们的人数优势和阵型优势将荡然无存。而且，谁知道那些隧道里有什么等着我们？陷阱？伏兵？或者更可怕的怪物？”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以为然：“在那种环境下，我的盾矛兵团几乎无法展开，弩手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射击位置。我们将会被分割、包围，最终被那些肮脏的老鼠一口口吞噬。”
娜莉斯卡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地道战对于习惯于开阔地带列阵作战的人类军队来说，的确是一场噩梦。幽闭的环境、狭窄的通道、无处不在的黑暗，都会极大地削弱人类士兵的战斗力，并放大他们对未知的恐惧。
尤莉卡闻言，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嗤笑，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哦，我亲爱的娜莉斯卡，难道基斯里夫的黄金骑士，也会害怕黑暗和狭窄的洞穴吗？我以为你们只害怕不够凛冽的寒风和不够烈的伏特加呢。”
“这不是害怕，尤莉卡！”娜莉斯卡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冰蓝色的眼眸中燃起一丝怒火，“这是战术考量！我们是来摧毁斯卡文魔都，斩杀伊克特·利爪，而不是带着我们仅存的士兵去地洞里送死！正面强攻虽然艰难，但至少我们能发挥我们最大的优势，堂堂正正地击败敌人！”
“堂堂正正？”尤莉卡挑了挑眉，语气中的嘲讽意味更浓了，“面对那些不择手段的鼠辈，你还指望用‘堂堂正正’的方式取胜？你是指望用你那些可怜的盾牌去抵挡次元闪电，还是用你高贵的骑士精神去感化那些满脑子只有杀戮和背叛的老鼠？”
她站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盯着娜莉斯卡，寸步不让：“如果我们能找到一条通往伊克特·利爪巢穴的捷径，以最小的代价完成目标，为什么不尝试？难道你宁愿看着我们的士兵一批批死在那些该死的战争机器之下，也不愿意去冒一点……有价值的风险？”
“有价值的风险？”娜莉斯卡冷笑一声，“在我看来，那更像是愚蠢的赌博！地下的情况完全未知，一旦我们深入其中，就等于将命运交给了那些狡猾的老鼠！万一那只是一个陷阱呢？万一那些通道通向的是某个更加可怕的怪物巢穴呢？我们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
两位女英雄之间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空气中仿佛都带上了电火花。她们的争论，不仅仅是战术理念的碰撞，更深层次的，是她们性格、出身以及那个不为人知的赌约所带来的必然冲突。
尤莉卡主张地道渗透，这符合她作为刺客的行事风格——隐秘、高效、直击要害。如果能通过地道直接摸到伊克特·利爪的身边，她有信心凭借自己的技巧完成斩首。这无疑是赢得赌约最快捷的方式。
而娜莉斯卡则倾向于正面强攻，即使困难重重。在她看来，只有通过一场艰苦卓绝的、史诗般的攻城战，彻底摧毁斯卡文魔都，并亲手在万军之中斩下伊克特·利爪的头颅，才配得上基斯里夫的荣耀和她对李易铭的爱。地道偷袭，在她看来，更像是小偷小摸的行径，即便成功，也胜之不武。
李易铭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夹在两个同样强势、同样深爱着他的女人之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知道，她们的争论背后，都有着各自的考量和私心。
“都冷静一点。”李易铭沉声说道，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我们现在是在讨论关乎所有人命运的战略，不是在酒吧里争论谁的酒量更好。”
他的话让尤莉卡和娜莉斯卡都暂时收敛了气势，但依旧怒视着对方。
李易铭仔细研究着地图，权衡着利弊。正面强攻的风险显而易见，以他们目前的兵力，很可能在突破第一道防线之前就损失殆尽。而地道渗透，虽然充满了未知，但也确实提供了一丝出奇制胜的可能。
“尤莉卡，”李易铭看向她，“你对那些地道的了解有多少？斥候们有没有更详细的情报？比如通道的规模、走向、可能的防御部署？”
尤莉卡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遗憾：“很抱歉，易铭。我们的斥候只是远远地观察到了一些入口，并没有深入。那片区域本身就非常危险，到处都是鼠人的巡逻队和一些……古怪的能量波动。能够活着带回这些信息，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她补充道：“但根据我的经验，斯卡文鼠人的地下工事，往往比他们地表的建筑更加复杂和庞大。如果真的存在通往核心区域的通道，那绝对值得我们去探索。”
娜莉斯卡哼了一声，显然对这种基于“经验”的猜测不以为然。
李易铭又转向娜莉斯卡：“娜莉斯卡，如果我们选择正面强攻，你有多大把握能够突破他们的外围防御？我们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娜莉斯卡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她仔细地审视着地图上那些狰狞的标记，良久才开口道：“如果我们不计代价，将所有重装部队和弩手都投入进去，或许……或许有三成的机会能够撕开一个缺口。但代价……至少会是我们一半以上的兵力。而且，这还仅仅是外围。一旦进入城市内部，巷战的残酷程度，恐怕会超乎我们的想象。”
三成机会，损失一半兵力。这个数字让李易铭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即使他们侥幸成功，也几乎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所以，我们似乎没有太多选择。”李易铭叹了口气。
“不，我们有选择。”尤莉卡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给我一支精锐小队，五十人，不，三十人就够了。由我亲自带领，潜入那些地道进行侦察。如果真的有可趁之机，我会想办法发出信号。如果那只是一个陷阱，或者此路不通，我们也能及时撤退，损失也会降到最低。”
“这太危险了，尤莉卡！”娜莉斯卡立刻反对，“你这是在拿自己和士兵的生命冒险！万一你被困在里面……”
“被困住？”尤莉卡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野性的自信，“娜莉斯卡，你似乎忘了我的专长是什么。在黑暗和狭窄的环境中，我比那些老鼠更像老鼠。而且，”她瞥了一眼李易铭，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柔情，“我可舍不得死在那些肮脏的洞穴里。”
李易铭看着尤莉卡，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他知道尤莉卡的提议虽然冒险，但或许是目前情况下唯一可行的方案。如果能通过小规模的侦察确认地道的安全性，再决定是否大部队跟进，无疑能最大限度地减少风险。
“让我去吧，易铭。”尤莉卡凝视着他，语气带着一丝恳求，“相信我，我能做到。”
李易铭沉吟不语。他知道尤莉卡的能力，也知道她的决心。但让自己的爱人去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他心中充满了担忧和不舍。
“我也去！”娜莉斯卡突然开口说道，语气斩钉截铁。
“你？”尤莉卡和李易铭都惊讶地看着她。
“没错，”娜莉斯卡挺直了脊背，冰蓝色的眼眸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如果真的要派人去侦察那些该死的地道，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而且，我也想亲眼看看，那些老鼠的巢穴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骄傲：“如果真的要面对地下的威胁，那么，基斯里夫的坚盾，也绝不会退缩。我会带领一支小队，从另一个方向对可疑的入口进行探查。这样，我们不仅能获得更全面的情报，也能在一方遇到危险时，互相策应。”
尤莉卡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她没想到娜莉斯卡会提出这样的建议。这既像是一种竞争，又像是一种……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