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雪那一声清叱,如同穿透浓雾的晨钟,虽未能立刻驱散所有幻象,却也在众人近乎沉沦的心神中,狠狠地敲响了一记。
最先回应的是裴昭明。
火海与先太子悲恸的面容依旧在眼前灼烧,那血脉深处的呼唤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
但他听到了裴昭雪的声音——“守住本心!所见皆虚,所感皆妄!”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腥甜的味道让他混乱的思绪为之一清。
他想起了养父母虽不热烈却切实的关怀,想起了御史台明镜高悬的匾额,想起了与昭雪、砚州、苏九他们一次次为了真相与公道而并肩的日夜。
“父亲……”裴昭明对着火海中的虚影,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您的冤屈,孩儿铭记于心。但复仇,不该以倾覆天下、荼毒苍生为代价!若您在天有灵,亦不愿看到孩儿成为祸乱之源,步上那血腥旧路吧!我的路,我自己选!我的道,我来守!”
话音落下,他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剑意勃发,那困扰他的血火幻象如同被无形的剑气切割,瞬间淡化、消散了许多。
他眼中的迷茫与痛苦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毅的光芒所取代。
另一边,白砚舟深陷的自卑与恐惧的泥沼中,裴昭雪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和无数嘲讽的声音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沦时,一股熟悉的、清冽中带着一丝药草苦香的气息,仿佛穿透了重重黑暗,萦绕在他的鼻尖。
那是裴昭雪身上常有的、因常年接触案卷与现场而沾染的墨香与特制药囊的混合气息,平日里他再熟悉不过,此刻却成了救命的稻草。
“昭雪……”他喃喃道,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他想起的不是她的远离,而是她无数次信任地将背后交给他,是她在他试药重伤时守候床前落下的泪,是她毫无芥蒂地喊他“砚州”,从未因他的左手残缺而有丝毫轻视。
“我不能……不能再让她独自面对危险……我不能倒在这里!”
强烈的意念催动着他的身体,他猛地挺直了脊梁,那幻象中的嘲讽声仿佛被隔绝开来,裴昭雪远去的身影也定格、破碎。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全力运转异能,捕捉着现实中那缕维系阵法的“定神香”,嘶声喊道:“锚点未变!能量在加速向那里汇聚!”
苏九也被那声清叱唤醒,她看着眼前哀嚎的“病患”,猛地意识到——沉溺于对无法拯救所有生命的愧疚,本身就是对医者之心的背离!救一个,是一个!尽己所能,问心无愧!
她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银针再次握紧,不再去看那些虚无的幻影,而是专注于感知现实中地脉气场的紊乱节点,继续着她的定穴之举。
而那些护卫,也多是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考验的悍卒,心志本就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