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客师那石破天惊的指认,如同九天惊雷混合着九幽寒风,狠狠劈落在观星台上,不仅击中了裴昭明,更让在场除他之外的所有人神魂俱震。
“太子遗孤!”
这四个字,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和刺骨的寒意,砸得空气都凝固了。
那七具蛊尸眉间升腾的彩色光柱似乎都为之一定,上空旋转的能量漩涡发出愈发刺耳的呜咽,仿佛万千冤魂也在为这骇人的真相而哀嚎。
裴昭明僵立在原地,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在惨白月光与邪异阵光的交织下,褪尽了所有血色,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他感觉一股冰寒从脚底瞬间窜至头顶,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唯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炸开。
脑海中一片空白,随即又被无数破碎的、混乱的、带着血色与哭嚎的画面碎片冲击——摇曳的火光、冰冷的刀剑、妇人绝望的哭泣、被人紧紧抱在怀里颠簸逃亡的窒息感、还有那始终萦绕不去的、象征着某种高贵与禁锢的龙涎香气……
这些被他刻意压抑、试图遗忘的童年片段,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自己颈后那片自幼便存在的、形似展翅鸢尾的隐秘胎记。
那肌肤此刻竟隐隐发烫,仿佛真的与这邪恶的祭坛、与那被提及的“先太子”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一直以来困扰他的身世之谜,玉佩的符号,过往案件中若隐若现的前朝线索……无数散落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袁客师这残忍而直接的话语,强行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他潜意识里或许早已感知,却始终不愿、也不敢去面对的惊悚图景。
“你……胡说!”
裴昭明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试图反驳,试图维持住摇摇欲坠的冷静,但那双总是清亮坚定的眼眸,此刻却写满了巨大的冲击与迷茫。
“胡说?”袁客师狂笑,笑声中充满了积郁多年的畅快与掌控一切的得意,“殿下!事到如今,自欺欺人还有何意义?!你颈后的鸢尾胎记,乃前朝皇室嫡系血脉独有的‘凤鸢印’!你随身佩戴的蟠龙玉佩,内侧刻着的,正是先太子当年的私印‘承天受命’!还有你那与先太子年轻时几乎一般无二的眉眼气度!这些,难道都是巧合吗?!”
他每说一句,裴昭明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这些细节,有些他自己知晓却不解其意,有些(如玉佩内侧刻字)甚至是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隐秘,此刻被袁客师一一指出,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剥开他层层伪装,将血淋淋的真相暴露出来。
“老夫潜伏数十载,苦心孤诣,搜寻考证,等的就是今日!”
袁客师声音转为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他张开双臂,仰望着即将行至天顶、月华最盛的太阴星,“先太子蒙冤受屈,魂断诏狱,然天命不绝,正统未熄!你,就是他留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是复兴大梁正统最后的希望!今夜,便是你认祖归宗,肩负起这光荣使命的时刻!”
他猛地看向裴昭明,眼神灼热得可怕:“殿下,不要再抗拒了!回归你应有的位置,是你无法逃避的宿命!你的血,是唤醒你父亲英灵,引导这太阴星力与万魂之力,为他重聚魂魄、再塑形体的唯一钥匙!这是何等伟大的献身!这是何等荣耀的使命!”
“放屁!”一声清叱炸响,打破了袁客师营造的狂热氛围。
裴昭雪强忍着那邪阵能量带来的巨大压迫感和恶心,一步踏前,将仿佛陷入巨大冲击中难以自拔的裴昭明隐隐护在身后。
她目光如冰刃,直刺袁客师,“袁客师!休要用这些冠冕堂皇的鬼话蛊惑人心!前朝旧事,自有史书公论!当今陛下仁德勤政,天下安定,岂容你等借着已逝之人的名头,行此逆天害理、戕害生灵的勾当!昭明兄长自幼受皇家恩养,读圣贤书,明忠孝礼,他的志向是匡扶正义、护卫这来之不易的太平盛世,而不是被你拖入这复辟前朝的污泥浊水,更不是成为你这邪术的祭品!”
她的话语铿锵有力,如同金石交击,在这诡异的氛围中荡开一圈清正之气,也让心神剧震的裴昭明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
袁客师却不怒反笑,带着一种怜悯般的嘲讽:“郡主殿下,你深受当朝隆恩,自然替他们说话。可惜,血脉的力量,宿命的召唤,远非几句大义所能抵消。”
他不再理会裴昭雪,目光死死锁住裴昭明,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魔力,“殿下,是时候了!太阴将至巅峰,阵法已臻圆满,只差你这最后一步!无需你多做挣扎,只需你的一滴血,一滴源自你血脉本源的心头精血,滴入这阵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