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眼里疯狂的红光像被水浇灭的炭火，迅速暗下去、熄灭，最后只剩死灰。
庞大的身体失去所有力量，直挺挺地从天上掉下来，“砰”地砸在石头上，溅起一片暗红色的晶尘碎渣，再也不动了。
其他晶骸秃鹫被这带着净化与镇压力量的波纹扫过，像遇到了天敌，发出吓破胆的哀嚎，再也顾不上攻击，慌慌张张地拍着翅膀，歪歪斜斜地逃走了，眨眼就消失在灰蒙蒙的天边。
山坳里恢复了死寂，只剩风吹过石头的呜咽和露娜粗重的喘气声。
露娜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那只迅速失去活性、水晶开始风化的秃鹫尸体，又看向白薇怀里那尊古朴安静、好像刚才那惊人一击跟它没关系似的山河鼎，紫色眼睛里满是敬畏。
她赶紧上前扶住摇摇晃晃的白薇：“姐姐！你没事吧？”
白薇脸色白得像纸，身子微微发抖，全靠露娜撑着才没倒下。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鼎，手指拂过鼎壁，感受着那还没完全平息、像心跳一样的微弱脉动，以及脉动里残留的、属于陆琰的守护意志。
刚才那一声嗡鸣，几乎用光了她刚从鼎里吸来的那点温暖力量，金莲印记那里的裂纹又开始隐隐作痛。
“是它……是他……”白薇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安慰，“护住了我们……”
鼎里那缕金火苗，好像也消耗不小，光明显暗了一些。
露娜看着白薇眉间那道黯淡裂开的金莲印记，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压上她年轻的肩膀。
抿紧嘴唇，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她小心地搀扶着白薇，让她靠着自己，然后微微蹲下，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带着海族特有韧劲的语气说：“姐姐，我背你走。寒溪林，不远了！”
白薇愣了一下，看着少女眼里不容动摇的决心，最终没拒绝，轻轻伏在了露娜还单薄的背上。
露娜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子，小心地背起白薇，一手托着她，另一手紧紧握着贝壳匕首，紫色鳞片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提供着额外的力量。
她迈开脚步，踩着满地的晶尘，朝着西南方那越来越清晰、金紫烟霞缭绕的山林，坚定地走去。
每一步，都踏碎地上的晶砾，发出细碎的、象征着前行的声音。
夕阳像熔化的金子，把寒溪林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林子里特有的、混着水汽和草木清香的味道，终于彻底赶走了缠在鼻子边好几天的硫磺腐朽气。哗哗的溪水声，像最温柔的安魂曲，由远及近，清清楚楚。
露娜背着白薇，顺着水声，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最后一片密实的灌木丛。
眼前一下子开阔了。
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在铺满鹅卵石的河床上欢快地流，碎金子般的阳光在水面上跳跃、闪烁。
溪边，几块被水流磨得光滑圆润的大青石静静待着。就在最大的一块青石旁边，一个小小的身影背对她们，蹲在水边。
女孩穿着朴素的粗布衣服，光着脚，裤腿挽到膝盖，露出一小截白白的小腿。她正低着头，专心用手拨弄着溪水，黑黑的辫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水花在她指尖跳跃，溅起细碎的彩虹。
阳光勾出她纤细而熟悉的轮廓。
白薇的心在露娜背上猛地一缩，几乎停跳。她挣扎着，用尽力气从露娜背上滑下来，踉跄着向前一步，脚踩进冰凉的溪水也完全没感觉。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小小的背影上，喉咙像被滚烫的沙子堵住，干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阿…莲？”终于，一个破碎的、带着颤抖的音节，艰难地从她嘴唇间挤出来。
溪边的女孩动作一顿。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了。哗哗的水声，林子的鸟叫，风吹树叶的沙沙响，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女孩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来。
夕阳的金光洒满她稚嫩的小脸，照亮了那双清澈得像山泉水、纯净无比的眼睛。
她的目光带着孩子特有的懵懂和好奇，落在白薇苍白憔悴、满是泪痕的脸上。
然后，那小小的嘴角一点点弯起来，绽出一个无比纯净、几乎能融化所有寒冰的笑容。
“白薇姐姐？”女孩的声音清脆好听，像溪水敲打卵石，“你来接我回家吗？”
那笑容，那声音，熟悉得让人心碎。
白薇的视线瞬间被涌出的眼泪彻底模糊。
是她！
真的是阿莲！
不是幻觉，不是做梦，是活生生的、带着体温的阿莲！
山河鼎里泪珠照出来的画面，冰琏神识指的新生，陆琰用命换来的那点渺茫希望……在这一刻，变成了眼前这个伸手就能碰到的、温暖的存在。
她再也撑不住，腿一软，跪倒在冰凉的溪水里。怀里的山河鼎“咚”地一声掉在水底的鹅卵石上，溅起一小片水花。
她却完全不管，只是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剩下的力气，朝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悲痛和狂喜，哽咽着喊：
“阿莲！我的阿莲！”
露娜站在溪边，看着这重逢的一幕，紫色眼睛里也满是泪水，脸上却露出放下心来的微笑。
终于…终于找到了。
阿莲看着跪在溪水里、泪流满面朝自己张开双臂的白薇，纯净的眼睛里好像极快地闪过一丝不属于小孩的复杂光芒，快得像错觉。
她脸上的笑容依旧天真无邪，迈开小脚丫，踩着清凉的溪水，一步一步，朝白薇走过来。
清澈的溪水倒映着天上的云，也倒映着女孩走近的身影。
就在阿莲快要扑进白薇怀抱的那一刻，晃动的水影里，清楚照出了女孩脖子后面、衣领底下，靠近脊椎的皮肤上……
一粒米粒大小、极其微弱的暗红色晶屑，像活物一样，极其轻微地闪了一下。
像归墟深不见底的眼睛，悄悄睁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