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放山神?”陆琰冷笑,声音中蕴含着山岳般的沉重与讥诮。
“尔等可知,那被囚禁的‘山神真貌’一旦挣脱枷锁,是何等灭世之灾?青州城西血祭,万千生灵涂炭,便是尔等追寻之‘洁净’的代价?”
“必要的牺牲。”
为首的白衣女子终于开口。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每一个字都清晰烙印在众人脑海。
“凡俗蝼蚁,沉沦污浊,其生其死,皆为神山净化之资粮。归于山神,亦是归于永恒洁净之始。”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白芷身上,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双子容器,承载神谕。汝之金莲,已蒙尘垢,当随吾归返,洗练本源,重归净世序列。抗拒,便是对神谕最大的亵渎与…污染。”
“污染?”
白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清澈的金瞳中,痛苦、茫然、愤怒与一丝被深深刺伤的悲凉激烈交织。
她看着那双冰蓝色的、漠然得不含一丝人气的眼睛,看着对方袍角那些冰冷的十字星芒,姐姐白薇模糊的面容在记忆中翻腾,与眼前这“净世”的冰冷教条撕裂着她的心。
她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激动而尖锐颤抖:
“你们…你们把活生生的人,把那些孩子,当作净化之资粮?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洁净?我姐姐…白薇也是这样被你们洗练的吗?!”
“白薇?”
白衣女子冰蓝色的瞳孔似乎波动了一下,极其细微,快如错觉。
那漠然的语气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叹息的起伏:“她…是更接近洁净的容器。可惜,执念未消,沾染凡情,背离真途。其力,已为神山收回。”
轻描淡写,却字字如冰锥,狠狠刺入白芷的心脏。
姐姐…力量被收回?是…死了?还是被抹除了?
白芷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摇摇欲坠。
陆琰立刻伸手扶住她,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凉和剧烈的颤抖。他的怒火在守山印的灼热下沸腾。
“收回?”陆琰的声音低沉得可怕,犹如即将喷发的熔岩。
“好一个收回!视人命如草芥,践踏生灵意志,这便是尔等高高在上的净世真途?此等洁净,与那墨临的污秽邪法,又有何异?!”
“放肆!”
“亵渎!”
左右两名白袍人同时厉喝,声音像两柄冰刀交击,刺得人耳膜生疼。
他们身上那绝对静止的气息瞬间变得锐利无比,袍角无风自动,淡银的十字星芒纹饰骤然亮起,散发出冰冷刺骨的寒光。
整个窑厂废墟的温度急剧下降,地面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空气中的血腥尘埃被冻结成细小的冰粒簌簌落下。
恐怖的威压,冰山般轰然压下。
雷焕和周围的士兵闷哼一声,修为稍弱者更是嘴角溢血,踉跄后退,眼中骇然欲绝。
仅仅是气息爆发,便有如此威势?
“污秽凡躯,妄议神谕,当受净化之刑!”
左侧白袍人冰冷宣判,一只覆盖着素白手套的手缓缓抬起。指尖,一点纯粹到极致、也冰冷到极致的淡银色光芒开始凝聚。
光芒核心,一个微小的、缓缓旋转的十字星芒印记清晰可见。那光芒虽微,却蕴含着冻结灵魂、湮灭“不洁”的恐怖意志。
就在这剑拔弩张、杀机一触即发的瞬间——
“且慢!”
一个清朗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这冻结的杀局。
声音来自窑厂另一侧残破的望楼顶端。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锦蓝华服、手持一柄描金玉骨折扇的年轻公子,不知何时悠然斜倚在断裂的望楼栏杆上。
面容俊逸,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深邃如渊,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静静侍立着一名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兜帽低垂,看不清面容,唯有一股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气息隐隐透出。
二皇子,陆璃!
他轻轻摇着折扇,目光饶有兴致地在剑拔弩张的双方之间扫过,最终落在为首的白衣女子身上,笑容不减,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锐:
“净世使远道而来,欲行‘净化’之举,本是好意。只是…”
他折扇一收,精准地指向陆琰和他身后被亲卫们护在中间、正被小心翼翼转移出来的那群幸存孩童,特别是其中几个被包裹着的小小遗体。
“我这四弟,奉旨剿灭妖邪,护佑一方黎庶,更救下这些无辜稚子,于情于理,皆是大晟功臣。净世使若在此刻动手,恐有…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之嫌?传扬出去,怕是有损‘净世真途’清誉啊。”
他话语绵里藏针,将“护佑黎庶”、“无辜稚子”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目光更是意有所指地扫过那些被“净世”视为“净化资粮”的孩童遗体。
那正欲出手的白袍人动作微微一滞,指尖凝聚的淡银寒芒并未消散,却也没有立刻射出。
冰冷的视线转向陆璃,带着审视。
为首的白衣女子,冰蓝色的瞳孔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落在了陆璃身上。那漠然的目光中,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评估价值般的波动。
陆璃的出现,就是投入冰湖的一块巨石。
他那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字字诛心的言语,尤其是将“无辜稚子”的惨状直接摆上台面,瞬间将这“净世”与“守护”的理念冲突,拉入了赤裸裸的现实与道德层面。
凝固的杀机,因这突兀的搅局者,出现了一丝微妙的滞涩。
三方势力,在这血腥未散的废墟之上,形成了短暂而脆弱的僵持。空气依旧冰冷刺骨,却多了一种无声的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