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穿过几条燃烧的街巷,前方混乱的声浪骤然拔高。火光映照下,一片巨大的、人为制造的“空白地带”出现在眼前。
临风街、长顺坊、梧桐里。
三条原本商铺林立的繁华街巷,此刻外围所有木质建筑已被强行推倒、拆毁。燃烧的残骸被粗暴地推向远处。碗口粗的大树被齐根砍断,连同树桩一起被拖走。
地面被无数双脚和工具践踏、挖掘,翻起深色的泥土,形成一道宽达二十余丈、寸草不生的焦黑“伤口”,横亘在燃烧的西市与后方相对完好的城区之间。
隔火带。
这就是陆琰之前下达的军令。残酷,却是这绝境中唯一的生路。
隔火带后方,临时搭建的木架和拆屋留下的石基上,影影绰绰布满了人影。弓弩手张弓搭箭,箭头包裹着浸透火油的布团,引火之物触手可及。
长枪兵、刀盾手在泥泞中列阵,人人脸上都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和惊魂未定的恐惧,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背水一战的决绝。
他们身后,是无数被强行驱赶至此、惊惶哭喊的百姓,如同惊涛骇浪前拥挤的沙丁鱼群。
“将军,是殿下,殿下回来了!”混乱中,一个嘶哑却带着狂喜的声音响起。
满脸血污、头盔歪斜的张猛,正指挥着几个士兵将一个沉重的担架抬上隔火带后方一处稍高的石台。担架上,正是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雷焕。
“殿下!”
张猛看到陆琰抱着白芷冲出火海,如同看到了主心骨,连滚带爬地迎了上来,声音带着哭腔。
“按您的军令。隔火带…勉强成了。但…但兄弟们死伤惨重。鬼火太邪门。还有那些活尸。影步那鬼影子…刚才又冒出来一次,杀了我们三个弓手…迷心…迷心那妖女的声音…好像…好像就在附近…”
陆琰将白芷小心地放在雷焕担架旁相对干燥些的地面,目光如电扫过混乱的防线。士兵们身上大多带着伤,许多人裸露的皮肤上能看到剜肉后留下的血洞——那是处理沾染鬼语磷光的痕迹。
士气在影步的暗杀和迷心无形的精神侵扰下,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弓弩手,目标隔火带前方。”陆琰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如同金铁摩擦,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他指着隔火带对面那片被幽蓝火焰映照的废墟。
“任何试图冲过隔火带的东西。不管是人,活尸,火焰,无差别覆盖,用火油箭。射!”
命令残酷,毫无转圜余地。这是以血肉和烈火筑墙。
“得令!”张猛嘶吼着传达命令。
早已引弓待发的弓弩手们,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随即被更深的恐惧和决绝取代。引火之物点燃,无数点燃烧的火星在弓弦的嗡鸣声中腾空而起,如同逆飞的流星雨,狠狠砸向隔火带前方那片死亡区域。
“轰、轰、轰。”
火油箭落地即燃,隔火带前方瞬间腾起一片炽热的火墙。
几个刚刚冲到边缘、身上带着幽蓝磷光的活尸被火舌舔舐,发出凄厉的嚎叫,瞬间被烧成扭曲的焦炭。几缕试图蔓延过隔火带的幽蓝火苗也被这凡俗的火焰暂时阻隔、消耗。
防线上的士兵们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这火墙,至少暂时给了他们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然而,陆琰的心却沉得更深。
他的观气术清晰地“看”到,隔火带对面,那代表着影步的阴冷“灰气”鬼魅般在燃烧的阴影中游移不定,并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