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暴雨倾盆。
密集的雨点狠狠砸在车窗上,雨刮器以最快频率来回摆动,仍难以完全拨开如瀑的水幕。赵长天紧握着方向盘,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车前灯在黑暗中撕开一道有限的光明,照亮着前方蜿蜒的山路,以及路边深不见底的悬崖。
“这鬼天气…”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眉头紧锁。
仪表盘上的时钟显示着晚上十一点二十七分。原本三个小时的车程,因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和糟糕的路况,已经拖延了近五个小时。赵长天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中莫名的不安。作为清州市交通局局长,他走过无数险峻道路,但今夜,某种不祥的预感如影随形。
就在七小时前,他还在河阳县河口镇那条新修的扶贫道路现场。那是他亲自推动的“富民路”项目之一,本该是连接偏远村落与外界的经济命脉,如今却成了他心头最大的疑虑。
“赵局,不是我不想说,是…是不能说啊。”当地老支书趁着四下无人,将他拉到一边,声音压得极低,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这条路…您就别再查了,真的,为了您好。”
赵长天脑海中闪过老支书那张饱经风霜却又写满惶恐的脸,握着方向盘的手又紧了几分。他想起那条路上不到半年就已出现的细微裂缝,想起验收报告上那些模棱两可的数据,更想起副县长刘明维在项目启动时那过分热情的笑容。
“长天啊,这个项目是市里重点关注的民生工程,胡总的长路集团又是咱们本地企业的标杆,强强联合,一定能打造出样板工程!”刘明维拍着他的肩膀,声音洪亮,眼神却别有深意。
胡三强。长路集团。赵长天的心沉了沉。
一周前,他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详细列举了“富民路”项目中使用的不合格材料,以及资金流向的异常。随信附上的几张模糊照片显示,深夜的工地上,有工人正在将一批来路不明的沥青运入现场。正是这封信,促使他决定不打招呼,亲自前往实地查看。
而今天下午的所见所闻,印证了匿名信中的大部分内容。更让他心惊的是,当地干部和村民对此事的集体沉默,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绝非空穴来风。
一道刺眼的闪电撕裂夜空,紧接着雷声轰鸣,将赵长天从思绪中惊醒。他下意识地踩了踩刹车,准备降低车速,却在刹那间浑身冰凉——
刹车踏板异常松软,几乎没有任何阻力地一脚到底!
车子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
赵长天的心脏猛地一跳,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再次用力踩下刹车,依旧软绵绵的,同时猛拉手刹,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辆只是轻微顿了一下,继续向前冲去。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额上青筋暴起。这辆车昨天才做完例行保养,刹车系统是他亲自叮嘱要重点检查的项目。
前方是一个急弯,右侧是陡峭的山壁,左侧则是百米悬崖。雨水疯狂地拍打着车身,狂风呼啸,仿佛无数冤魂在哭泣。赵长天拼命稳住方向盘,试图通过降档利用发动机阻力减速,但车速太快,路面太滑,车辆已然失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对面车道突然亮起两道极其刺眼的远光灯,速度极快,直冲他而来!那光线如此强烈,即使在暴雨中也让他瞬间目眩。
不是正常的会车距离,那辆车仿佛早就等在那里,算准了时机!
赵长天本能地向右急打方向,试图避开对面车辆的碰撞,却忘了右侧是坚硬的山体。也就在他做出这个避让动作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辆冲过来的是一辆没有悬挂牌照的重型货车。
“是他们…”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
轰——!
剧烈的撞击声淹没在雷声中。轿车头部狠狠撞上山壁,安全气囊瞬间弹出,巨大的冲击力让赵长天眼前一黑。然而,灾难并未结束。因撞击而失控的车身原地打转,轮胎在泥水中失去所有抓地力,随即被惯性甩向道路左侧。
护栏在车身重量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仅仅支撑了不到两秒,便彻底断裂。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赵长天感受到一种诡异的失重感,车辆翻滚着,朝着黑暗的深渊坠落。破碎的玻璃、飞散的物品、浓重的汽油味混杂着血腥味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里。在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女儿晓颖的笑脸,听到了她小时候牙牙学语叫“爸爸”的声音。
…
雨,不知疲倦地下着,冲刷着山路上留下的轮胎痕迹,也冲刷着断裂护栏上那些新鲜的、不同寻常的磨削印记。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急于抹去今夜所有的秘密。
…
几公里外,河口镇一家简陋的洗脚屋内,烟雾缭绕。
胡三强半躺在沙发上,一个年轻女孩正卖力地为他捏脚。他身材魁梧,脖颈上的金链子有小指粗细,胸膛和手臂上布满青黑色的纹身。手机响起时,他正眯着眼享受,嘴角叼着的雪茄一明一暗。
“嗯。”他接起电话,只应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简短而清晰的几个字:“事情办了。”
胡三强脸上的横肉松弛下来,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干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