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旁，水声潺潺，映照着张远苍白而感激的脸，以及叶辰面具下骤然冰冷的眼神。
张远！这个名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叶辰刻意维持的平静。云雾谷中，正是此人奉赵无极之命，与另一人对他进行追杀，逼得他险死还生！没想到今日竟会在此地，以此种方式重逢。
叶辰心中杀意一闪而逝，但立刻被强行压下。此刻击杀张远易如反掌，但后果难料。另外两名青云宗弟子虽未靠近，却也在不远处警惕观望。一旦动手，消息极易走漏，必将引来赵无极的疯狂追查，他离开宗门的计划将彻底败露。
更重要的是，张远此刻视他为救命恩人。这份“恩情”，或许能成为一道意想不到的护身符，甚至…一个情报来源。
电光火石间，叶辰已做出决断。他压下所有情绪，声音刻意模仿出一种沙哑和低沉，仿佛久经风霜的散修：“姓名不过代号，萍水相逢，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他刻意避开名讳，语气疏离，符合一个不愿透露身份的隐士高人形象。
张远闻言，脸上感激之色更浓，又咳出一口血沫，艰难拱手道：“恩公高义！此番若非恩公出手，我师兄弟三人必定命丧于此。此等大恩，青云宗张远必铭记于心，日后若有差遣，只要不违背宗门道义，张远定当竭力相报！”
另外两名年轻弟子也赶忙上前，躬身行礼，口称感谢。他们脸上惊魂未定，对叶辰充满了敬畏。
叶辰微微侧身，不受全礼，淡淡道：“此地不宜久留，那些贼人或许还会追来。你们伤势如何？可能自行离去？”
张远连忙道：“多谢恩公关心，我等虽受了些伤，但服用丹药后已无大碍，可自行返回宗门据点。”他顿了顿，似乎想挽留又不敢唐突，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恩公欲往何处？若是顺路，或许…”
“我独来独往惯了。”叶辰直接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你们速速离去吧。”
张远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不敢强求，再次郑重一礼：“既如此，恩公保重！他日若有所需，可来青云宗外门寻我张远！告辞！”
说完，他在两名师弟的搀扶下，转身踉跄着离去，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
叶辰站在原地，直至完全感知不到三人的气息，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竟已渗出些许冷汗。与仇人如此近距离周旋，其凶险不亚于一场恶战。
“青云宗外门…”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冷芒。短时间内，他是绝不会再靠近那里了。
经此一耽搁，他更加谨慎，绕了更远的路线，昼伏夜出，全力向枯叶坊市赶去。
五日后，一片嘈杂、混乱却又生机勃勃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枯叶坊市。
它坐落在一片荒芜的山谷之中，没有城墙，没有规划，只有密密麻麻、杂乱无章搭建起来的简陋棚屋、石屋甚至山洞。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气味：灵草的药香、妖兽血的腥气、劣质丹药的怪味、尘土以及修士身上的汗味。人来人往，大多行色匆匆，面色警惕，修为从炼气初期到筑基期不等，甚至偶尔能感受到一两道深不可测、令人心悸的气息隐没在深处。
这里没有秩序，唯有弱肉强食的潜规则。
叶辰压制着修为，将自身气息维持在炼气四层左右，混在人群中，低着头，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底层散修，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坊市。
他的目标明确：打探消息，寻找获取上品灵石的途径，并购买一些疗伤和恢复的丹药。
坊市主干道两侧挤满了摊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争吵声不绝于耳。
“刚出炉的辟谷丹，一瓶只要五块灵石！”
“一阶妖兽火狐的完整毛皮，炼制法袍的上好材料！”
“藏宝图！绝对是上古修士洞府遗址！只要一百灵石！”
叶辰目光扫过，大多是一些低阶货色，偶有真品，也价格虚高。他并不停留，径直向着坊市深处，那些看起来稍有规模的石屋店铺走去。
他先后进了几家杂货铺和丹药铺，购买了一些品质尚可的疗伤丹药和辟谷丹，并旁敲侧击地打听关于上品灵石的消息。
店伙计们的反应几乎一致：先是惊讶，随即摇头。
“上品灵石？客官您说笑了，那等宝物，岂是我们这种小店能有的？”
“听说只有大型拍卖会，或者金丹真人的交易会上才可能出现，每一块都价值连城，通常都是以物易物，根本不会用普通灵石交易。”
“别说拥有了，见都没见过几次。”
答案令人失望，却又在情理之中。
叶辰并不气馁，他知道这种明面上的店铺希望渺茫。真正的机会，或许在那些见不得光的黑市，或者某些特殊的渠道。
他在坊市中耐心转悠，留意着各种交谈和传闻。
几个时辰后，他在一个偏僻角落的茶摊坐下，要了一壶最便宜的灵茶，默默倾听周围的谈话。
大部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或是吹嘘各自的经历。直到旁边一桌几个修士的低声交谈，引起了他的注意。
“…听说了吗？黑煞帮的人前几天在陨星山脉边缘栽了个大跟头！”
“哦？怎么回事？黑煞帮那帮家伙心黑手狠，一般没人敢惹啊。”
“据说他们伏击一队青云宗弟子，眼看就要得手，结果被一个神秘人给搅黄了，还折了两个弟兄！”
“神秘人？什么来头？”
“不清楚，据说身手极高，来无影去无踪，一道剑气就逼退了黑煞帮头目的血刀，救下人就走了。黑煞帮现在正憋着火四处打听呢…”
“啧啧，敢惹黑煞帮，那神秘人怕是要倒霉了…”
叶辰心中一动。黑煞帮？看来就是那伙劫杀张远他们的散修。没想到还有个帮派。自己无意中又结下了一桩梁子。他暗自记下，以后需更加小心。
他正欲离开，茶摊老板，一个炼气三层、满脸精明的老头，过来给他续水，压低声音道：“道友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枯叶坊市吧？”
叶辰心中警惕，面上不动声色：“嗯，来碰碰运气。”
老头嘿嘿一笑，小眼睛滴溜溜一转：“看道友气度不凡，想必不是来买那些普通货色的。若是想打听些…特别的消息，或者买点市面上见不到的东西，老朽倒是知道个地方。”
叶辰目光微凝：“什么地方？”
“ ‘鬼市’。”老头声音更低，“就在坊市最东头那片废弃的矿洞里，每逢月圆之夜开放。那里鱼龙混杂，什么都有的卖，什么都敢卖。不过…风险也大，真假全凭眼力，生死各安天命。”
鬼市！
叶辰心中一动。这种地方，确实更有可能找到关于上品灵石的线索，或者遇到一些非凡之物。
“多谢告知。”他放下几块灵石，起身离开。
他没有立刻前往东边的矿洞，而是继续在坊市内徘徊，又去了几家收购材料的店铺，将身上一些用不上的、得自反杀修士的低阶材料出售，换得了两百多块下品灵石，稍稍缓解了囊中羞涩。
夜幕缓缓降临，坊市内亮起了各色昏暗的灯光，人影绰绰，反而比白天更加喧闹和混乱。
叶辰找了一处廉价的客栈住下，布下简单的预警禁制，开始调息恢复。他决定等几天，等到月圆之夜，去那鬼市一探究竟。
接下来的两日，他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在客栈内疗伤和修炼，偶尔外出购买些食物，并更加仔细地打探关于鬼市和黑煞帮的消息。
关于鬼市的传闻很多，神秘而危险。而黑煞帮，果然是枯叶坊市的一股恶势力，帮主有筑基初期的修为，手下有几十号亡命之徒，专干打家劫舍的勾当，风评极差。
第三日，月圆之夜。
叶辰将状态调整到最佳，换上一件更不起眼的灰色斗篷，将容貌隐藏在兜帽阴影下，悄然离开了客栈，向着坊市最东头那片废弃的矿洞走去。
越往东走，人烟越稀少，光线越暗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矿渣的气息。
一片黑黢黢的、如同巨兽张口般的矿洞入口出现在眼前。入口处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两个气息阴冷、戴着面具的修士一左一右站立，如同雕像，修为赫然是炼气大圆满。
零星有修士沉默地走来，向那两个守门人展示一枚骨片状的令牌后，便被放行进入。
叶辰心中了然，这鬼市果然不是随便进的。
他正思索如何弄到令牌，忽然看到不远处一个角落里，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小修士正在低声向一个刚来的修士兜售着什么。他凝神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