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边沿,背对着他们伏着一个人影。
那是个女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衣,款式是多年前贵府婢女的旧样,袖口磨穿了洞,露出枯瘦如柴的手腕。她的肩膀单薄地垮着,像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脊梁,鬓边散乱的发丝里缠着灰白,被风卷着贴在脸颊上,沾着黑褐色的污渍。她的双手紧紧交握,贴在身前冰冷的祭坛石壁上,指节突出如老树枝桠,皮肤干裂得像久旱的土地,指甲缝里塞满了紫黑的污垢。整个人就那么定格着,仿佛一座被风化了千年的石像,凝固着深入骨髓的绝望,连风都吹不散她身上的死寂。
“呼——”
风突然转向,带着血茧的腥甜气息迎面扑来。沈心烛只觉腰间一紧,一股无形的巨力如铁索般勒住她,猛地朝祭台方向拖拽!她惊呼一声,身子已离地半尺,眼看就要被扯向那蠕动的血茧。
“抓住!”
李豫的声音与动作同时抵达。他的手如铁钳,在她被扯飞的瞬间狠狠钳住她的右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沈心烛喉间涌上腥甜,硬生生咽了回去,左脚尖猛地蹬进石板裂缝,碎石簌簌落下,她借着力道向后急挫,裙摆被风扯得猎猎作响。
就在这时,祭台边的女人动了。
她浑身一震,像生了锈的齿轮终于开始转动,枯瘦的腰身极缓、极滞地直了起来,每动一下,脊椎都发出“咔”的轻响。然后,她慢慢地、慢慢地转过了头。
那是一张被岁月和苦难啃得面目全非的脸。皱纹深如刀刻,从眼角蔓延到下颌,皮肤蜡黄如纸,紧紧贴在骨头上。双眼异常地大,眼窝深陷,曾经清亮的眼眸此刻浑浊得像两口积满了绿苔的枯井,空洞洞的,没有焦点,甚至映不出一点光。唯有嘴角,那干裂得渗出血丝的嘴角,缓缓向上扯起了一丝弧度——不是笑,是比哭更令人心悸的、枯萎的纹路,像老树皮裂开的缝隙。
李豫的呼吸骤然停住。
眼前天旋地转,耳边轰鸣如雷。演武场上母亲冷冽的眼神、角门边转身的背影、方才血茧的腥甜、女人枯井般的眼……无数画面在脑中炸开,最后重叠成一张脸。眉峰那点倔强的弧度,颌角柔软却紧绷的轮廓,纵然被岁月啃得残缺,纵然被绝望蚀得枯槁,仍是刻在他骨血里的模样——
是她。
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