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张脸被浓得化不开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雾笼罩着，只惊鸿一瞥地露出了硬朗如刀削的下颌线条，以及那下颌上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深刻的旧伤疤。
时间在议事厅里被彻底冻结了。
死寂。
令人窒息的、仿佛连心跳都被扼住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座青铜大殿。只有那青铜铃铛还在李豫疯狂颤抖的手中持续发出尖锐、绝望的嗡鸣，像垂死之人的哀嚎，撕扯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云崖长老脸上那仿佛亘古不变的凝重，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的目光死死盯在水晶球上那已然消失的残影位置，瞳孔深处，一点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芒骤然亮起，如同深渊中点燃的鬼火。
周围几位长老，原本沉稳如山的气息也出现了刹那的紊乱。其中一位身形魁梧、下颌线条同样硬朗如岩石的长老，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宽大的袍袖下，指关节捏得惨白。
他下颌那道细微的旧疤，在议事厅幽暗的光线下，似乎比平日里更加显眼了几分。
青铜铃铛的嗡鸣声在死寂中显得愈发凄厉刺耳。它躺在李豫血迹斑斑的掌心，那些蛛网般的裂痕仿佛活了过来，贪婪地吮吸着他皮肤上尚未干涸的温热血液。
细微的血丝沿着裂痕蜿蜒渗入铃身深处，使得那妖异的暗绿色微光忽明忽灭，如同垂死巨兽不祥的心跳。
李豫的身体终于支撑到了极限。那支撑着他最后一丝意志的景象——那张隐藏在黑雾中、带着熟悉伤疤的半张脸——带来的冲击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眼前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吞噬。紧握着铃铛的手无力地松开，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瘫倒下去。
“噗”的一声轻响，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青铜地板上，再无声息。
只有那枚布满裂纹、染满鲜血的青铜铃铛，从他松开的手掌中滚落下来，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几声清脆又空洞的“叮当”声，兀自震颤不休，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某个刚刚被撕开的、鲜血淋漓的真相。
那枚染血的铃铛在地板上震颤着，发出的每一声“叮当”，都像冰冷的凿子，狠狠敲在议事厅凝固的死寂上。它滚动的轨迹歪歪扭扭，最终停在一道青铜地板的接缝处，裂痕深处渗入的血丝，在幽光下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
云崖长老的目光终于从水晶球那空无一物的光影上挪开，缓缓垂下，落在李豫瘫软的身躯和那枚不祥的铃铛上。他枯瘦的手指无声地抬起，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对着空气，极其轻微地做了一个手势。
“嗡……”
议事厅穹顶流转的星图骤然加速，点点星光垂落，在李豫身周交织成一道柔和的光茧，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探查。两位一直隐在巨大青铜柱阴影中的灰袍侍从如同鬼魅般浮现，动作迅捷而无声，小心地抬起李豫被光茧包裹的身体，迅速退入议事厅后方幽暗的甬道深处。
那枚染血的青铜铃铛，则被另一名侍从用一方特制的、铭刻着无数细密符文的黑色丝帕紧慎包裹，捧在手中，紧随其后消失。
沉重的青铜殿门在侍从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内与外。
死寂并未因此而消散，反而像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剩下几位长老的心头。空气粘稠得几乎无法呼吸，只有彼此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大殿里隐约可闻。
云崖慢慢转过身，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长老。他的视线在掠过那位下颌线条硬朗、此刻却微微低垂着头的魁梧长老时，有极其短暂的、不足一瞬的停顿。
“蚀界大阵……”云崖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