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九公那挺立的身躯陡然失去力量,开始迅速塌陷。燃烧殆尽的灰烬飞散如雪,其中一道金芒,却顽强穿越消散的火焰,重归古冢深处。
老茧尊的代价立竿见影:异界巨影被燃烧的金色符咒烙印,庞然暗躯在灼烧的焦黑声中崩裂,悲鸣如退潮般遁回异界;魔法师悬停虚空中的身形晃动,法阵崩塌的光芒如断翼之鸟般消隐,人也如枯叶般无声坠落深谷;残余的武林高手肝胆俱裂,早已借林间乱石溃散逃亡。
魏叔捂住胸膛不断涌血的伤口,蹒跚行至古冢前那灼热的灰烬旁,颤抖跪下。残余的火星静静散落,照亮了地上那缕如残骨枯白的灰发,也映照出他布满痛苦和敬重的坚毅脸孔。
他将那截灰发小心捧起,如同捧着火种和尊严。古冢深处,茧心的光晕似缓缓脉动了一下,温柔如叹息,却如磐石坚定不朽。
月光下微冷的夜风,正无声抚过山间嶙峋山石——它们如同被无形的风刃塑刻般,显露出某种非自然的嶙峋巨大轮廓。那是巨影被剥离后凝滞的姿态,也如古坟旁新生的大地碑石,深嵌于这片古老山脉之中。
每一座沉默轮廓上,都仿佛覆上了一层黯淡熔解的金色光斑,像熄灭未冷的最后余烬,又像永不磨灭的烙印。
茧火虽柔韧,烧尽寒霜千里路;夜庭终沉寂,骨刻暗影即天明。
李豫呆立在原地。
沈心烛的声音似乎还在空气中震荡,如同无形的波纹,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认知壁垒。那些关于守茧人、关于古老契约、关于守护世间非凡之物平衡的叙述,像是一场来自亘古的风暴,瞬间席卷了他二十多年安稳平静的人生图景。
震惊感并非抽象的词汇。它像冰冷的电流从脊椎直窜头顶,带来一阵短暂空白后的剧烈眩晕。他感到胸口一阵发闷,指尖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微微颤抖。沈心烛的目光沉静如水,那里面有千言万语,但最核心的,是一种洞悉的肯定——肯定的正是李豫此刻不敢置信的那个念头。
“能力……特殊的身份?”这疑问并非发问,而是惊雷在他脑内炸响的回声。长久以来生命里那些偶然为之、却又微妙的无法以常理解释的事件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儿时在废弃古宅短暂“听见”的悠远叹息;少年时几次在看似绝境中凭本能“指引”找到出路的经验;甚至在课堂上面对复杂的古籍残片时,莫名能捕捉到字里行间流转的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这些曾被他自己归结为巧合、灵感、甚至想象力的碎片,此刻被沈心烛抛出的可能性串连起来,闪烁着令人心颤的微光。
疑惑像藤蔓般疯长,缠绕着他的心脏:那些“微光”是什么?难道真的是某种……未被察觉的力量?是潜藏在我血脉中的东西?它与守茧人守护的东西——那遥远而宏大的超自然力量——难道是同源?
这份疑惑如浓雾般弥漫,并非带来恐惧(或者说,恐惧暂时被更大的冲击压制了),反而滋生出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好奇。如同沉睡的火山口被撬开了一条细缝,滚烫的岩浆翻涌着试探出口。它不同于平日对知识的渴求,那是一种关乎“本源”、关乎“我是谁”的终极叩问。
迷雾之中,世界在他眼中变得不同了。那些曾被他视为理所当然的日常,此刻都笼罩上一层神秘的面纱。空气的流动,墙角的阴影,窗外雨水的敲打声,似乎都潜藏着未曾被他解读的密码。属于我的密码到底是什么?那力量又究竟能做什么?这念头一旦升起,便带着巨大的吸引力,让他渴望伸手去拨开那重重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