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愣在原地,身体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动弹不得。他呆呆地望着鬼新娘消失的那片雾气,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混合着泥土的湿冷。耳边,那凄凉的低声细语仍在回荡——“记住我的故事……”——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尖刺入脑海,让他浑身一阵战栗。
低语声忽远忽近,时而清晰如耳畔私语,时而模糊如隔世回音,李豫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被拖入一片混沌的深渊。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境,雾气中的树木轮廓扭曲变形,周遭的虫鸣鸟叫都变得遥远而失真。时间仿佛凝固了,他感到一股眩晕袭来,脚下的土地似乎在摇晃,让他几乎要栽倒。
恍惚中,李豫的思绪飘忽不定。他想起鬼新娘最后那哀怨的眼神,以及她那句“永别了”的叹息,低语声在脑中盘旋,化作一幅幅破碎的画面:她苍白的脸庞、飘动的红嫁衣、还有那雾气中消散的瞬间。一切都像一场噩梦,却又真实得刻骨铭心。
他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痛感唤醒自己,但低语声如影随形,拉扯着他的灵魂,让他沉沦在一种半醒半梦的迷离里。周遭的雾气渐渐稀薄,却更添一份孤寂,李豫只觉得心口被掏空,一股莫名的悲凉涌上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吹过,拂过他的脸颊,带来一丝清醒的凉意。李豫猛地眨眨眼,耳边那徘徊的低语声骤然淡去,如同潮水退却。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窒息感缓缓散去。环顾四周,雾气已完全消散,露出清冷的月光和静谧的树林。
他晃了晃头,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挣脱,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他抬起手,抹去额头的冷汗,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一丝苦笑——一切就像虚幻的泡影,只留下心底那抹挥之不去的余悸。李豫轻叹一声,终于迈开步子,朝着来时的路走去,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坚定。
李豫的脊梁骨倏地冻结成冰——红盖头下,那双眼睛又来了。它们不是悬在黑暗里,而是直接钉入他的骨髓,无声地攫住他每一寸颤栗的神经。每一次鬼魅般出现,都像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咙,将空气都捏成碎片。
他僵在原地,四肢灌满铅块般沉重,动弹不得;喉咙干涩发紧,连一声惊叫都挤不出,只余下心腔深处擂鼓似的撞击,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滑近,无声无息,如同水底暗影浮升。烛火摇曳,在她身后墙上投下巨大摇曳的轮廓,似一个庞大无朋的活物在贪婪舔舐墙壁。冰凉的气息拂过李豫的耳廓,带着墓穴深处的潮湿与尘埃。
那低语,起初像秋虫振翅的嗡鸣,细碎、模糊、难以捕捉,随即却如冰冷的蛇,蜿蜒钻入耳道深处,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甜腻与腐朽气息:“……时辰到了……该走了……城西……柳树下……”
这声音像裹着糖霜的刀片,割裂他的恐惧屏障,渗入意识的缝隙。李豫感到自己如同被投入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的水包裹着周身每一寸皮肤,沉重的水压挤压着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溺毙般的艰难与窒息。
他成了提线木偶,被无形的恐惧之丝缠绕操纵,只能被动地承受那红盖头的逼近,承受那湿冷气息缠绕颈项,承受那亡者之语如跗骨之蛆钻进脑海。想逃?四肢百骸都背叛了他,连眼睑都沉重得无法闭合。
然而,就在这灭顶的恐惧泥沼中,一种异样的情绪悄然滋生——困惑的藤蔓缠绕着恐惧的荆棘,悄然蔓延开来。她究竟在说什么?城西柳树?时辰到了?每一个含糊的词语都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冻结的意识表面激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这困惑如此顽强,竟在恐惧的冰层下悄然滋生出一丝微弱的好奇火星——为何是他?为何纠缠不休?他不过是个庸碌书生,从未涉足奇闻异事,更无亏欠阴司之事。这执念般的纠缠,必有缘由。他像是被钉在悬崖边,明知向前一步便是深渊,却忍不住想要窥探那黑暗的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