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新娘的红盖头微微拂动,仿佛她能透过那层血色的绸缎直视李豫的双眼。接着,她微微倾身,那张鲜艳到诡异的红唇几乎贴到了李豫的耳边。一缕带着陈旧气息又幽冷如霜的寒息钻进他的耳朵,伴着那轻柔得如同叹息,却又带着无尽苍凉的声音:
“郎君……可还记得今夜?那年槐花开时,红烛高燃……我们……说好永不分离的啊……”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欲熄的烛火,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沉甸甸的、穿越了漫长时光的遗憾。
**“你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是我听过……最美的话……” 一滴无形的冰凉液体似乎滴落在李豫的颈项上,寒意刺骨,“……可那轿……那轿抬过了门,火……好大的火……好烫……”
她的声音猛地颤抖起来,夹杂着难以抑制的呜咽,仿佛被淹没在那场百年前的痛苦火焰之中。
“……我拼命地等……拼命地盼着……你说过会护着我的啊……郎君……李承佑……”(她叫出了那个陌生的名字)“……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何丢下我……在此长夜孤寂……”
最后一句,几乎是微不可闻的喘息,带着倾泻而出的委屈与质问,在寂静的古宅中低回盘旋,如同夜枭的悲鸣。
李豫听清了每一个字。初始的恐惧像被这幽怨的低语剥去了外壳,露出一种奇异的、被巨大悲伤同化的震撼。郎君?李承佑?那是谁?这凄厉的呼唤,这蚀骨的怨怼,竟全然不是冲着他李豫而来!她认错人了?一个跨越百年,被执念扭曲的等待?
就在他心神巨震的瞬间,鬼新娘冰凉的手指猛地一紧,指甲的锐意在恐惧之下重新显露,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覆盖着红盖头的面庞近在咫尺,李豫能感觉那盖头之后灼灼“盯”着自己双眼的目光。
“可你终究……还是回来了……”她的语调瞬间变得危险而迷惑,仿佛努力辨识着什么,“还是……你……终究要带别人回来?不……不对……”她停顿下来,冰冷的气息中混乱涌动。
紧接着,她从宽大的血袖中骤然抽出一物,啪地一声,强硬地塞进李豫因恐惧而半张的手中。触手阴冷僵硬,是发黄的纸。李豫的视线本能地下移——
那是一张婚书。
纸页早已被岁月侵蚀得发黄变脆,墨迹倒是清晰得惊人,殷红如血。正中央工整写着:
兹立婚书人,李承佑、柳含烟,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下方朱砂画的是一对交颈鸳鸯。
然而最刺眼的是婚书右上方写的日期——赫然是民国十一年(1922年)!距离今日,已然整整八十年!李豫的心几乎跳出嗓子眼!这红袖中骤然塞来的,竟是八十年前的死亡契约!
正当李豫被这烫手山芋般无法挪目的婚书吸去魂魄时,一道极其冰冷的吐息伴随鬼新娘忽然清晰的声音,再度直贯入耳,如同宣告,又像是最彻底的绝望:
“看看……看清楚!它本该是你我的……”
话音刚落,李豫只觉手中突然一烫,那婚书竟凭空燃烧起来!没有火焰的颜色,只有一缕幽蓝的冷光在纸面跳跃,纸张无声化为灰烬从他指缝散落!
“啊!”
李豫猛地受惊后退一步,下意识地去摸西装内袋里记者证——他唯一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动作慌乱之际,金属的记者证连着小本子,“啪嗒”一声跌落在地。上面的烫金名字“李豫”在月光下分外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