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再次沉入粘稠的黑暗,但这一次,黑暗不再纯粹。叶凡能模糊感觉到身体内部正在发生的无声战争。
那股侵入经脉脏腑的“规则侵蚀之力”,如同附骨之蛆,带着阴冷的、试图扭曲一切的恶意,缓缓地蠕动、渗透。它并非固定不动,而是随着叶凡自身气血与残存灵力的微弱流动,不断寻找着新的薄弱点,试图扩大地盘,将叶凡的生命本源与契约力量染上它的颜色。每一次侵蚀之力的鼓胀或试探,都会带来针刺般的锐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即使是在昏迷中,叶凡的眉头也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与之对抗的,是他体内源自星穹契印、因净化节点而近乎枯竭、此刻却在本能护主的契约本源。这股力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分布散乱,主要盘踞在丹田、心脉、识海以及眉心那点温凉融入之处。它不像侵蚀之力那样具有侵略性,而是呈现出一种坚韧的、排斥污染的纯净质感。当侵蚀之力靠近这些关键区域时,微弱的契约之力便会自发凝聚,形成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屏障,艰难地将其阻隔在外。这种对抗消耗着叶凡本就所剩无几的生机,但也勉强维持着一个脆弱的平衡,阻止侵蚀彻底失控。
除了这两股主要力量,还有一股更微弱、更难以察觉的“暖流”——源自石柱最后馈赠、融入眉心的那一点契约余韵。它并不直接参与对抗,更像是一个安静的“观察者”或“稳定锚”,散发着温和而纯粹的气息,潜移默化地抚慰着受损的神魂,并似乎隐隐牵引着体内散乱的契约本源,让它们的抵抗显得更有“章法”一些。只是这点余韵实在太少,作用微乎其微。
时间在叶凡昏迷的身体感知中失去了意义。只有药力的周期性注入(大概是夜枭或灰羽定时来喂药),以及身体内部那无休止的、消耗性的拉锯战,构成了他意识底层模糊的背景音。
不知是第几次药力化开后,叶凡感觉身体深处的冰冷与刺痛似乎被稍稍压制了一瞬。并非药力根除了侵蚀,而是“涤尘灵液”配合安神药材的效果,短暂地“安抚”了侵蚀之力的活性,也让自身契约本源的抵抗消耗略微降低。就在这短暂的平静间隙,叶凡近乎停滞的神识,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那共鸣来自眉心。
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脉动”。与他体内散乱的契约本源脉动频率隐约契合,又带着一丝更加古老、更加宏大的韵律。仿佛一滴水珠,试图与干涸河床底下的暗流建立联系。这脉动一闪而逝,却让叶凡昏沉的意识陡然清晰了一些。
“石柱……馈赠……不仅仅是能量……还有……信息?或者……引导?”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短暂照亮了迷雾,随即又被沉重的疲惫和侵蚀带来的不适感淹没。但他记住了这种感觉。或许,银鸦所说的“依靠自身”,关键就在于如何激活并利用这一点特殊的契约余韵。
外部世界的声音偶尔也会穿透意识的屏障。
“……叶先生的情况似乎稳定了一些,但侵蚀之力只是被压制,没有消退迹象。药力消耗很快,储备的‘涤尘灵液’最多还能支撑十天。”
“十天……上面承诺的后续补给和更高级的净化资源,什么时候能到?”
“不确定。联络人说运输线最近被净教盯得很紧,尤其是针对可能携带净化类物资的队伍。‘审判官’麾下的‘净痕者’小队活动异常频繁。”
“该死……那我们是不是要考虑提前启动备用转移方案?c-7号遗址虽然更偏远,环境也更恶劣,但隐蔽性更高。”
“银鸦队长正在评估。他说至少要等叶先生恢复基本行动能力,能承受传送阵的负荷。现在强行转移,风险太大。”
“……外围的警戒结界刚才反馈了一次轻微触动,像是被某种探测波动扫过,但未发现实体入侵。可能是净教的广域侦测法术。”
“加强隐蔽符文的输出功率,所有人员非必要不得外出,气息全部内敛。”
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紧绷感。叶凡即使意识不清,也能感受到营地内弥漫的紧张气氛。净教的压力如同逐渐收紧的绞索,“审判官”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三个月的安全期,从一开始就面临着被压缩的风险。
又过了许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半天),叶凡再次被扶起喂药。这次喂药的是夜枭,她的动作比灰羽更轻柔一些,喂完药后,还细致地用浸湿的软布擦了擦叶凡的嘴角和额头。
“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夜枭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队长为了争取这三个月安全期和后续支援,跟上面沟通了不止一次,甚至……算了。总之,你现在是很多人的‘希望’,别轻易被那鬼东西打败了。”
希望?叶凡心中苦涩。他现在连自己的生死都难以掌控,何谈成为他人的希望?但夜枭话语中透露的信息,却让他对暗鸦内部,尤其是银鸦的态度,有了更细微的认识。银鸦似乎承受了不小的内部压力,却依然选择全力保住他。这固然有契约和“凭证”价值的考量,但或许,也有一丝对“契约同行者”的认可?
喂完药,夜枭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旁边的石墩上,调息了片刻。叶凡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属于暗鸦刺客特有的、略带阴冷却稳定的灵力波动。她在守着他。
这份沉默的守护,让叶凡冰冷而痛苦的身体内部,似乎也注入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他不再试图思考,而是将残存的一点意识,全部集中在感受眉心那点余韵的“脉动”上,尝试在药力带来的短暂平静期,捕捉那一丝古老的共鸣。
时间,就在内部的僵持、外部的压力、定时的药力、以及叶凡偶尔捕捉到的、眉心余韵那难以捉摸的脉动中,缓缓流逝。
当他终于能够再次勉强睁开双眼,看清周围环境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依然是昏暗的岩顶,但光线似乎比之前醒来时更稳定了一些,来源于镶嵌在岩壁上的几块散发柔和白光的萤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