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堆得像小山似的豆荚旁,把大竹筐往地上一放,双手一抄就往筐里捧豆荚,动作又快又稳。
正在装筐的婆姨们看着他那架势,笑着打趣:“少安这身子骨,真是好!现在都是大学生了,还这么能干,既能耍笔杆子,又能耍扁担!”
少安没接话,只是咧嘴一笑,将两个装满豆荚的筐子用扁担挑起来,起身时腰杆挺得笔直,筐子在他肩头稳稳当当,只轻轻晃了晃。扁担在他厚实的肩肉上压出一道深痕,发出令人安心的“吱呀”声。
婆姨们瞧着他这利索劲,又忍不住称赞起来。王彩娥嗓门最亮:“看看咱少安!这力气,这身板,让润叶那妮儿捡着了……。”
少安脸上热烘烘的,不知是累的还是臊的,不敢和这些婆姨搭话,迈开大步,挑着担子沿着坡坎往下走。
担子虽重,他的步子却沉实有力,脚板踩在松软的黄土路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下了坡,走上回村的土路,碰上收工回来的其他村民。有刚从玉米地里钻出来的,浑身上下沾满了玉米花粉和碎叶子;有扛着铁锨从河滩整地回来的,裤腿挽到膝盖,小腿肚子上糊满了泥巴。
更多的有挑着收割荞麦的村民,齐齐浩浩,繁忙异常。
人们互相打着招呼,粗声大气地说着庄稼、天气,有看到少安和他那满当当的担子上,都少不了夸赞几句。
“少安,挑这么多!”
“这娃,上了大学还是这么能下苦!”少
“少安,好气力!没给咱双水村丢人!”
“就是,娃娃出息了,还没忘本!”
安笑着应着,脚步没停,挑着豆荚健步如飞,裤脚扫过路边的野草,扬起细小的土粒。
挑着担子拐进村里,沿着窄窄的村道往打谷场走。村里窑洞的烟囱大多冒起了袅袅的炊烟,空气里弥漫开柴火和饭食的味道。
就在一个岔路口,他看见了田二老汉。
双水村的老憨憨田二,还是那身不知穿了多少年的破烂衣衫,头上扣着顶油光发亮的破毡帽,帽檐下,那张脸却奇怪地富态,额头光亮而宽阔。
最扎眼的是他腰间那根捡来的破皮带,以及皮带上吊着的那个大红布烟袋,“有求必应”四个黑字格外扎眼。
更显眼的是他前衣襟上那个鼓鼓囊囊的大衣袋,走起路来叮当作响,不知里面塞了些什么宝贝。
田二老汉在路边的土坎傻乐,嘴角挂着一丝神秘又有点呆傻的微笑,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
等少安走近了,他像是突然被惊醒,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嘴角浮出一种不正常的微笑。
对上少安的目光,突然脱口而出:“世事要变了,世事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