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碗碟收拾干净,田福军把炕桌往炕里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满银,上炕唠。”
王满银也不推辞,脱了鞋盘腿坐下,炕面铺了席子,带着酒劲坐上去,浑身的乏劲都散了大半。
田晓霞给两人倒了茶上来,然后抱着膝盖,挨着父亲坐下,眼睛亮晶晶在父亲和王满银之间看,她对大人间的谈话十分感兴趣。
田晓晨则小声跟众人打了招呼,便回隔壁窑洞看书去了。
“你们罐子村那瓦罐窑,今年可是出了名了。”田福军又摸出香烟,给王满银递了一支,自己也点上,
“去年公社上报各村副业时,写着你们罐子村把废窑重新烧起来了,卖的都是些寻常瓦罐,怎么这才大半年,不光产量上去了,还烧出瓷器了?”
王满银吸了口烟,烟雾慢悠悠地从鼻孔里飘出来,手指在炕沿上轻轻敲着:“福军叔,你也知道,去年我去柳林学了技术回来,和村里五个解放前在瓦罐厂干过的老汉,又把五个来罐子村插队的知青也喊来,一起把那口废窑拾掇出来。
一开始也没敢想别的,就想先烧出能用的瓦罐,让村里能多挣钱票,也算有份稳定的副业。”
他顿了顿,想起去年知青和老汉们辛苦奋斗的日子,嘴角露出点笑意:“先也只修缮了一口老窑,还是土法窑,老汉们的经验没到火候,还是知青技术学得牢,很快掌握其间关健,才烧出来的好东西来。这有知识的人就是不一样。
烧出来的瓦罐在石圪节供销社卖得还行,社员们见能挣钱,村里也重视了,就琢磨向公社打报告,想着建个新式隧道窑,扩大生产。”
“隧道窑?”田福军插了一句,“这窑可不简单,我听地区农业局的人提过,比老窑复杂多了,还要机械设备,还有技术……,你们有?。”
“公社的领导可是谨慎得很,这么大笔投资,考察了又考察,我和知青做的方案改了又改,比如技术,我和知青都吃透了,比如设备,县机械厂就能造……,最后公社也就同意通过了。”
王满银叹了口气,“从去年冬天开始动工,一直建到今年六月才完工。光是窑体的弧度、通风口的位置,都是优化了再优化。还有那些机械设备,比如轨道车,绞盘索,公社帮着从县机械厂订的,光是安装就用了一个多月。”
他掰着手指头数:“建窑的时候,村里的也派了十多个壮劳力来帮忙,跟知青们也忙活,打地基,砌窑体,一点不含糊。
今年开春新来的八个知青,刚到村里心气还高,被派到田里干了两月,也哭喊着去了窑上学习。六月中旬隧道窑正式开窑点火那天,全村人都来围观,生怕烧砸了。”
田晓霞忍不住问:“那新窑烧出来的瓦罐,真的比老窑好很多吗?”
“可不是。”王满银眼睛亮了些,“新窑是标准化生产,从和泥、踩坯到装窑、烧火,都有规矩。
知青们脑子活,把课本上的知识都用上了,比如根据黄土的湿度调整水量,根据窑内的温度控制火候。烧出来的瓦罐,颜色均匀,厚薄一致,合格率能达到八成五,比老窑不差,成本还降了不少,效率更是翻了几倍”
他话锋一转,说起了知青和村民的区别:“村民们干活踏实,但有时候有点难度的技术活,还真是难教,教一遍不会,教两遍还不会,还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