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福堂是信服自己弟弟眼光的,他手里捏着那根“大前门”,却没有点,只是用手指慢慢捻着。他侧过头,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王满银能听见:
“满银,这趟辛苦你了。”他目光落在王满银那件沾着尘土的中山装上,“路上没少折腾吧?”
“咳,福堂叔,没啥,应该的。”王满银笑了笑,也压低声音,“咱自家人,说这些干啥。少安自己争气,不然我再陪也没用。现在把少安顺顺当当送进学校,我这心也就踏实了。”
田福堂摸着兜里的纸条,他往王满银身边凑了凑:“满银,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少安能考上,你功不可没。”
又像是随口问道:“这一路……花销不小吧?你们在省城住哪儿?”
王满银脸上笑着,语气平常地回答:“住的是农学院安排的临时宿舍,大通铺,不要钱。吃饭就在学校食堂,花不了几个。就是来回车票钱,还有在省城住了一晚招待所,二人间,两块五,想让少安考试前歇好点。”
“二人间?两块五?”田福堂眼皮跳了一下,深深看了王满银一眼。这年头,农村人出门,谁舍得花两块五住一宿店?还是二人间!他王满银为了少安,是真舍得下本钱。
再联想到弟弟田福军纸条上写的“此人不简单”、“一手托起少安”,田福堂心里对王满银的评价又高了几分,也更信服弟弟的眼光。
炕角的煤油灯芯跳了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忽明忽暗。
田福堂捏着烟卷,指节泛白,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往王满银身边又挪了挪:“满银,说句实在的,这少安能走到这一步,你居功至伟啊。从为少安争取工农兵大学指标,到支持他脱产复习,再陪他去省城考试……。我是看在眼里的,那个有这能耐。”
王满银忙摆手,手上香烟在炕沿边弹了弹,烟灰溅起来又落下:“福堂叔,这话可折煞我了。我就是个陪衬,少安能考上,头一份的功劳,得是您福堂叔,还有润叶那妮子。”
“哦?”田福堂眉毛挑了一下,拿着烟的手停在半空,等着下文。窑里其他人的说笑声仿佛都成了背景音,他的注意力全在王满银这儿。
王满银往前蹭了蹭,膝盖几乎碰到炕沿,声音更诚恳了些:“福堂叔,你想啊,少安是咱双水村数得着的壮劳力,还兼着村堆肥组长,村里攻坚任务怕少不了。
要不是您这个支书点头,默许他在县里以学习技术的名义脱产复习这半年,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能丢下锄头,安心坐在农技站的窑洞里啃书本?怕是门儿都没有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