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开到半中腰,白明川见底下气氛有些沉闷,他和旁边的领导们交换了个眼神——他们也知道这不太公平,可县里、市里一层层压下来的指标,他们有啥法子?无非是累点社员罢了。
副主任徐治功站了起来,他声音一扬,抓起桌上的红宝书举起来,脸色严肃:
“除了生产生活,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思想是行动的先导!各大队每周必须组织集体学习,学伟大思想,批资本主义倾向!
干部要带头,还要检查社员的学习笔记!谁要是思想滑坡,拖了后腿,别怪公社不留情面!””
他又点了几个大队的名,批评他们去年的学习是走过场,窑里顿时鸦雀无声,只有两个小窗户透进来的光,照得见满窑人紧绷的脸。
等村干部认真严肃起来,白明川主任也拿起份文件,站起来说,他嗓门放缓了些:
“这是上面发的《农村经济政策座谈会纪要》摘要,说的是农村经济政策。‘三级所有,队为基础’,这个大政策不变!但是,副业要搞活,公社鼓励各大队,在保证粮食生产的前提下,适当扩大副业,增加社员收入!”
这话一出,像块石子投进水里,起了点动静。
白明川抬手往下按了按:“别吵!副业收入得归集体分配,口粮按工分算,工分评议要亮在明处,不能藏着掖着。粮食征购比例不变,但增产的部分能适当减免——就是要让大伙干着有奔头!”
王满江眼睛亮了,胳膊肘碰了碰王满银:“
“满银,听见没?咱村的瓦罐窑今年改造好了,这副业政策要是用好了,社员们年底分红肯定能多些!”
王满银却微微皱起眉头,低声道:“满江哥,先别急,听白主任把话说完……” 他从白主任的话音里,听出了别的味道。
果然,白明川话头又一拐:“但得继续批判资本主义倾向!有些大队副业搞得红火,可方向得把准了!不能光顾着抓钱,忘了路线!忘了根本,更忘了阶级斗争……。”
在白明川的解读下,这话明显是有所指。上级随时可以定义你搞的副业是姓社,还是姓的”。
几个副业搞得好的大队干部,包括王满仓,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脸上神情紧张起来。
当然这只是有意识的敲打,任何政策都有空子可抓,就看怎么解读。
最后说起了第四件事,基层组织整顿,白明川的脸又沉了下来:
“上级要求整顿班子,把‘四类人’清出去!领导权得攥在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者手里,绝不能让地、富、反、坏、右钻了空子!”
他要求各大队定期组织学习,干部要带头,“提高政治觉悟,保持思想上的纯粹”,选拔干部要严格按照“接班人五条标准”。
窑洞里比刚才更安静了,有人神色凛然,有人目光躲闪。王满银瞥见旁边不远处一个别村的大队干部,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