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窑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尘土味和霉味,只有南墙那扇小窗口透进些灰白的光,勉强照亮了窑内凹凸不平的土壁和角落里堆着的几捆烂麦草。
门被关上时那声沉重的“嘭”响,仿佛砸在了两口子的心口上。
贺凤英被那声响震得一个激灵,随即腰上传来的钝痛让她“哎呦”一声弯下腰去,一手死死按住被少平撞到的地方,五官都扭曲在一起。
她挣扎着挪到那堆烂麦草旁,也顾不得脏,一屁股瘫坐下去,嘴里就开始不干不净地咒骂起来:
“天杀的白眼狼!孙少平那个狼崽子,下手这么黑!哎呦!撞死老娘了,这腰怕是要断了……。
还有孙玉厚那个老糊涂,他竟敢打你!他凭啥打你?不就吃了他们家几顿猪食吗?就要扣咱的救命粮!心肠比蝎子还毒!一家子没个好东西,活该他们穷断筋……”
她骂得唾沫星子横飞,声音在狭小的窑洞里回荡,格外刺耳。她骂到兴头,转头瞪向蹲在地上的孙玉亭,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还有你个窝囊废!看着我让人欺负,连个屁都不敢放!让人扇了耳光就傻了?你那点能耐呢?平时在村里跟人争高低的劲头去哪了?”
孙玉亭却像是没听见婆姨的咒骂,他失魂落魄地靠在对面的土壁上,双手插进蓬乱的头发里。脸上那五个清晰的指印还火辣辣地疼。
那力道像是要把他的脸扇进骨头里,他现在耳朵里嗡嗡作响,反复回响着大哥扇他耳光时那声压抑着巨大痛苦的怒吼,还有那双瞪着他、布满血丝和失望的眼睛。
从小到大,大哥别说打他,重话都很少说。哪怕他当年从钢厂逃回家务农,又娶了贺凤英这个搅家精,把日子过得烂包,大哥也总是默默地帮他,接济他,最多叹着气替他收拾烂摊子,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
可今天……那一巴掌,又响又脆,把他心里那点一直以来的倚仗和侥幸,扇得粉碎。
“别嚎了!”孙玉亭猛地抬起头,冲着贺凤英烦躁地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嚎嚎嚎!就知道嚎!要不是你非要去闹,能成这样?”
贺凤英被他一吼,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恼怒,声音拔得更高:
“好你个孙玉亭!你个没囊气的货!在外面屁都不敢放一个,回来冲我耍横?
我闹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那五斤白面、二十斤玉米面就这么没了,你不心疼?往后喝西北风去?我看你就是怕了你那黑心肝的大哥!”
“你懂个屁!”孙玉亭烦躁地抓扯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那是白面的事吗?啊?我哥……我哥他今天是真的……真不管我了!你明不明白!” 他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恐慌。失去了大哥的庇护,在这双水村,他孙玉亭还算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