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台子”三个字像冰水浇头,贺凤英猛地打了个寒颤,嚣张气焰瞬间矮了半截,只剩下不甘心的呜咽。
这时,旧窑那扇破木门“吱呀”一声又开了。孙玉厚佝偻着身子走了出来,脸上是说不尽的疲惫和悲凉。他看也没看弟媳妇和弟弟,直接走到田福堂面前,嗓音沙哑:
“福堂……算了,让他们走吧。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两个……唉,抬抬手,让他们回去吧。好歹……家里还有三个娃娃张着嘴……”
他说着,目光掠过孙玉亭,带着一种兄长最后的痛心与无奈。终究是狠不下心看着弟弟一家被拉去批斗,那三个娃娃就真没人管了。
“玉厚老哥,不是我想折腾。”田福堂看着老伙计那张被生活刻满深沟的脸,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严肃:
“你的心情我晓得。可这春节刚过,这事闹的,在村里影响太坏!不处理,我没法跟社员们交代!都像他们这样,无理取闹,双水村还不乱了套?”
他沉吟了一下,像是权衡着什么,继续说道:“今天他们刚借了粮,口粮是有的。卫红那女子,也十二三了,懂事的娃,饿不着她两个弟弟。”
一直扒在旧窑门口紧张张望的兰香,这时忍不住探出半个身子,小声插了一句:“福堂伯,过几天卫红姐和卫军都要上学了,家里就剩卫兵一个……没人照看……”
田福堂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他看了看一脸灰败的孙玉亭,又瞥了一眼还在抽抽搭搭的贺凤英,终于下了决心:
“这样吧,孙玉亭,你是干部,管不住婆姨,纵容闹事,先停职写深刻检查,在社员大会上宣读!
贺凤英,无理取闹,这不是一次两次了,影响极坏,先带到村委去,怎么处理,等村委会商议后再决定!”
他手一挥,对田福高吩咐道:“福高,把人带走!”
两个民兵架着贺凤英就往下坡走,贺凤英这下真慌了,腿脚发软,几乎是被拖着走,嘴里再也嚎不出来,只剩下绝望的哼哼。孙玉亭也被那个民兵推搡着,踉踉跄跄地跟在后头,连回头看一眼大哥的勇气都没有。
田福堂又安慰了孙玉厚几句,这才转身跟着民兵队伍离开了。
看热闹的村民见支书处理得干脆,也议论着渐渐散去,只剩下孙家院坝上一片狼藉和死寂。
孙少平胸口那股闷气还没散尽,他想了想,对父亲说了声:“大,我去跟卫红他们说一声。” 得到父亲默许后,他小跑着下了坡,直奔二爸家那孔更加冷清的土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