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晓霞。这个从黄原来的干部子女,像是一道强光,骤然照进了他闭塞沉闷的生活。
她嘴里那些“三线建设”、“水库工程”、“保尔·柯察金”,还有那种谈论国家大事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热情和确信,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和吸引。
她似乎活在一个更广阔、更明亮的世界里,那个世界让他心驰神往。
田晓霞转过头来看他,黑亮的眸子像两汪清泉:“城里有城里的好处,可也有它的喧闹和逼仄。少平,我觉得你身上有种东西特别可贵,就是对生活的这种……真诚!你不逃避这里的苦,心里却还装着山外面的样子,这就比很多浑浑噩噩过日子的人强多了!”
她的话语像火炭,烫得少平心里热烘烘的,又有些无处安放的局促。他用力踢开脚边的一块冻土疙瘩,讷讷地说:“我……我就是瞎想。”
“不是瞎想!”田晓霞语气坚定,“有想法才好呢!人活着,不能光看眼前这一亩三分地。就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说的……”她又忍不住引用了那本书里的话,对她而言,那似乎是诠释理想与奋斗最现成的范本。
少平认真听着,虽然有些话他觉得像天上的云彩,看得见摸不着,但那份炽热的情感,那种对“崇高”的追求,却实实在在地撞击着他的心扉。
田晓霞,就像这段时间里突然点亮在他前方的一盏灯,虽然遥远,却清晰地指引着一个方向,让他觉得这灰黄色的日子,似乎也能过出些别样的光彩来。
忽然,田晓霞轻轻叹了口气,那点蓬勃的神采黯淡了些许:“可惜了,明天我就得跟我爸回城了。我爸的年假就这么几天,真快。”
少平心里“咯噔”一下,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什么,刚刚还滚烫的心骤然凉了半截。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离别的愁绪,像这哭咽河面上的寒气,无声无息地就漫了上来。
田晓霞看着他瞬间低落下去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舍,她马上又说:“不过没关系!少平,我回去了可以给你找书看!你不是喜欢看书吗?
我会想办法,找些好看的书寄给你!除了我说的《静静的顿河》《战争与和平》,还有《悲惨世界》《牛虻》……。
这些书既有对社会现实的深刻剖析,也饱含人文关怀,能成为你了解外部世界的窗口。书中对信仰、奋斗与命运的描写,能引发我们对人生价值的共鸣。就像多了好多朋友,也能看到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