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说,您一直这么给钱给粮,解决不了根子上的问题,您总帮衬,他们反倒不会自己过日子了。亲情得有来有往,不能光您一头搭。’”
“姐夫还说,急事难事可以帮,但不能把他们日常的嚼裹都包圆了。
借粮可以,但得立字据,说好啥时候还。说二爸二妈都是大人了,是两家人了,您得先顾好自个儿的家。说您这些年的付出,换个知道感恩的,早该知足了。说您不光是哥哥,还是丈夫,是父亲,这些身份也一样要紧。”
兰花听着,仿佛能看到当时王满银喝着酒,慢条斯理又句句在理地劝慰父亲的场景。
“爸当时听了,就说了一句:‘可我不管他,谁管他?’”
兰香继续道,“姐夫就说:‘正是因为您的无条件托底,才让二爸二妈,习惯性依赖,想真正管好他,得换种法子。
一直替他扛着,他永远学不会自己走路。您现在不帮,恰恰是为了他长远好,也是为了叫他们晓得啥叫责任。’”
“后来,”兰香压低声音,“爸好像真听进去了,又去找了福堂叔唠嗑。
结果福堂叔也说姐夫说得在理。福堂叔说二爸是‘光想占便宜,还爱装面子,对咱家,就是既要靠咱帮衬,又……又有点瞧不上咱这土坷垃里的实在,面上亲近罢了。
二妈就更是得了好处还抱怨’。一边指着咱家接济,一边还嫌弃、说闲话,总觉得咱家给得理所应当,心里没啥感激。”
兰香最后总结道:“所以啊,爸回来就真下了狠心,年前二爸再来借钱借粮,爸就没松口。
听说福堂叔那边也没借。二爸二妈没了指望,年都过不囫囵了,这才把气撒在娃娃身上,把卫红他们都赶到咱家来讨吃食了。”
兰花静静地听着,目光扫过院子里默默干活的卫红,又落回炕上那两个不懂事的弟弟身上,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起王满银平时跟她念叨过的,什么“升米恩斗米仇”,什么“救急不救穷”。她以前似懂非懂,现在看着二爸一家的光景,似乎有点明白了。
窑洞里,奶奶偶尔嘟囔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卫兵啃馍的声音细细碎碎,卫军翻动小人书的哗啦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卫红扫院子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
兰花坐在温暖的炕沿上,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家男人总说的大道理,善良若没了分寸,竟会成了拖累自己也惯坏别人的由头。这当家的道理,真是一口口吃食、一桩桩事情里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