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年关归程(1 / 2)

年关跟前,原西县城外的大路像条活过来的长龙,从早到晚就没断过人。

客车“突突”地喘着粗气,车顶上捆满了行李卷和年货筐;货车重载着货物,轮胎碾过带冰碴的土路,发出“咔嚓咔嚓”的闷响;

各公社、大队来的牛车驴车,慢悠悠地晃着,车辕上挂着红布条,车斗里塞满了秸秆捆和给城里亲戚捎的山货;

自行车铃铛“叮铃叮铃”响个不停,车后座不是驮着娃就是捆着鼓鼓囊囊的包袱;还有推独轮车的,左右晃悠着,车两边的柳条筐里,一边是给娃扯的花布,一边是打年货剩下的空酒瓶。

天再冷,风再硬,也挡不住人对幸福生活的向往。

润叶侧坐在自行车后座,一只手攥着少安棉袄后腰那块打了补丁的褶皱,另一只手扶撑着侧挂的竹篓,里面有二爸给她大准备的年货。

风顺着川道钻进来,跟小刀子似的往脸上刮,冻得骨头缝都发麻。

可润叶心里头像揣了个小火炉,热扑扑的。她能清清楚楚感觉到,前面少安蹬车时,腰腿发力的劲儿顺着厚实的棉袄传过来,一下一下,稳当得像地里扎了根的参天大树。

他那宽厚的脊背微微弓着,像堵严实的土墙,把迎面来的寒风挡了大半,她躲在后面,连围巾都不用裹得太严实。

她悄悄把蓝格子围巾往下拽了拽,露出鼻子和嘴,使劲吸了口冷气。

空气里混着干土的腥气、远处人家烧土粪堆的柴火烟味,还有车轮碾过冻土带起的冰碴子味,说不出的实在,比县城供销社里的雪花膏还好闻。

路两边的黄土坡早让大雪盖了顶,日头照在雪上,白得晃眼,逼得人直眯缝眼。

坡塄上的枯草秆子从雪里钻出来,挂着一串串冰凌子,风一吹,“叮当”轻响,像谁在暗处摇铃铛。

“少安哥,你冷不?”她往前凑了凑,声音压着少安后颈在说,怕被风刮跑了听不清。

“不咋冷!”少安头也没回,声音带着点喘,却亮堂得很,“蹬着车浑身冒汗呢!你把手揣我兜里,里头暖和!”他棉袄外兜是补过的,棉花都快露出来了。

润叶脸“腾”地红了,没好意思真把手塞进去,只是把攥着棉袄的手又紧了紧,指尖能摸到棉袄里子那粗糙的土布,还有里面扎人的棉絮。

她看着路边的景致往后退,心里头甜丝丝的。这条路,她坐过县运输队的客车,也坐过二爸那辆的自行车,可从没像今天这样,觉得连路边冻硬了的驴粪蛋子都顺眼。

“前面就该上山了。”少安忽然腾出一只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指着远处横在川道上的大山,“等会上坡得推着走,有点陡,到了山顶歇口气,往下就一路顺了!”

润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县城出来是平坦的川道,到这儿被那座大山拦腰截断,一条土路像根拧巴的黄带子,从山脚盘到半山腰,看着就发怵。

“少安哥,这山难不倒你吧?”她抿着嘴笑,故意逗他,“我可不下车,就坐着。”

“成!”少安也笑,声音里带着股劲,“不让你下,就是扛,我也把你扛上山!”车子随着他笑的劲儿晃了晃,润叶赶紧又抓紧了些,心跟着跳快了半拍。

过了段背阴的沟渠,路上的冰碴子多起来,疙疙瘩瘩像撒了一地碎玻璃。自行车先冲过一小段下坡,刚拐进上山路,坡就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