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她才开始喜滋滋地收拾自家的年货。白面、猪肉、冻梨、红纸,还有刘正民送的大米、花生、白糖、猪肉和鱼,她都分门别类,该放柜子的放柜子,该挂梁上的挂梁上。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些大白兔奶糖、西凤酒、中华烟和红苹果上。她犹豫了一下,把奶糖和苹果小心地收进柜子里,还用布盖好。烟和酒则放在了内间的储物柜里,那是家里放贵重东西的地方。
王满银蹲在炕边喝水,看着兰花像只忙碌的松鼠,在窑洞里转来转去,脸上洋溢着满足和欢喜。
他知道,这婆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心思全在这些难得的年货上。
他站起身,说了句:“你慢慢收拾,我去旧窑那边把晚饭热上。忙活这大半天,肚子早唱空城计了。”
兰花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手里正拿着那块肥猪肉,琢磨着年三十是该红烧还是炖粉条……。
王满银摇摇头,笑了笑,掀开门帘走了出去。旧窑里冷锅冷灶,他得赶紧把火烧起来,这婆姨,怕是顾不上一口吃食了。
外头,夜色彻底笼罩了罐子村,偶尔有零星的鞭炮声响起,年的味道,随着这些年货,一点点渗进了这孔新窑里。
腊月二十八,日头斜斜挂在西边,原西县农技站的宿舍院子里静悄悄的,积雪被踩得硬邦邦,反射着淡金的光。
宿舍一间窑洞里,炕烧得正热,孙少安和田润叶凑在靠里的炕桌上,头挨着头,盯着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数学课本。
“这方程……咋就消不掉这个未知数?”少安眉头拧成个疙瘩,粗糙的手指头捏着一截短铅笔,在一张写满算式的草纸上点点划划。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袖口磨得起了毛,额头上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
润叶手里也捏着半截铅笔,耐心地指着课本:“你看,把这个数移到另一边,符号得变。就像人挪窝,从炕这边到那边,脚底下得踩实了不是?”
她声音温温柔柔的,带着点城里姑娘特有的清亮,一边说,一边在草稿纸上演算了一遍,“你再算算,是不是这样?”
少安盯着草稿纸,眼珠子转了两圈,猛地一拍大腿:“哎!可不是嘛!我咋就没绕过来!润叶,你这脑子,真灵光!”他咧嘴笑了,露出两排白牙,刚才的焦躁一扫而空。
不远处的另一张炕桌上,田晓晨坐在那儿,手里握着支钢笔,正对着一本初中代数习题集写写画画。
十四岁的半大小子,高小刚毕业,身量抽条似的长,穿着件打了个?丁的灰棉袄,领口敞着,露出里面白色的单衣。
他写得专心,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偶尔停下来皱皱眉,手指在太阳穴上按按,那模样,倒有几分像个小先生。
晓晨写一会儿,就忍不住抬眼瞅瞅那边炕桌旁的两个人。他心里头一直存着个疑影:少安哥满打满算只上过高小,这离明年四月省农大的考试满共不到半年光景,要把初中、高中那么多门课都拾起来,还要跟那些可能念完了高中的城里人争,能成吗?
这可不是地里刨洋芋,使劲就行。可这段时间看下来,
那一摞摞笔记,一本本从各处寻摸来的复习资料,润叶姐都梳理得有条有理,从最基础的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