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院坝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角落里那临时灶坑里还有未燃尽的柴火,偶尔“噼啪”一声,溅起几点火星子,很快又暗下去。
空气里还弥漫着酒气、烟草味,以及饭菜过后特有的那种混杂气息。
他深深吸了口凉飕飕的空气,转身,踩着月光,一步步朝那孔亮着灯的新窑走去。脚下是新打的黄土院坝,平整实诚,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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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村道上,王满仓领着刘国华和刘正民父子往自己家走。月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刘国华揣着手,边走边问:“满仓支书,晌午喝酒时听社员们议论,满银前些天在米家镇,真鼓捣好了一头快死的牛?”
王满仓一听这个,话匣子就打开了,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得意:“嘿!刘主任,可不是嘛!当时我还以为这‘逛鬼’又胡日鬼哩,差点没大耳刮子抽他!你是没见,米家镇兽医站那老胡,胡子都快翘到天上了,一口咬定没治!结果你猜咋着?
满银娃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办法,就弄了块吸铁石,绑上绳子,抹了清油,从那牛嗓子眼里顺下去,嘿!真就给吸出来几根锈铁丝!那牛现在,能吃能嚼,缓过劲来咧!”
他咂咂嘴,像是回味着当时的场景:“那大青牛,骨架赛过门扇,口齿正青,搁集市上,没六百块拿不下来!娄关村那帮人,怕是肠子都悔青喽!” 说着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笑声在静夜里传出去老远。
刘国华也笑了,感慨道:“满银这后生,肚子里是真有货,不是寻常人。不过这牛的事,手续上得弄稳妥,毕竟是牲口,大牲口。”
王满仓收了笑,正色道:“刘主任你放心,这理儿我懂。买卖条子当时就是以罐子村生产队的名义跟娄关村签的,白纸黑字,公章红着呢!钱嘛,当时是满银垫上的,等队里宽裕了,立马还他,我们记得呢。”
刘国华点点头,又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满银想用这牛,顶兰花往后不出工也记满工分?老哥,这事儿……眼下这风头,可得仔细。
县革委会主任冯世宽,从地区开会回来,
再次推动批判整风运动。以公社为单位开始在思想和政治层面进行相关的学习和整顿。
并推动农业学大寨运动在原西县持续开展,并且逐渐与政治运动更加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成为推动农业生产和农村政治建设的重要手段。
所以有些事,小心没大错,别让人拿了话柄,满银还年轻,认识不到阶级斗争的残酷性,所以咱们护着点……。”
王满仓心里一凛,烟袋锅子也忘了抽。他沉吟着:“是这话……亏得你提醒。过两天我就让会计给满银打个欠条,先把牛的归属钉死。至于兰花那工分……”
他挠了挠头,“满银这娃,疼起婆姨来真是没边没沿……哎,有了,就让兰花在饲养棚那边记工,活儿轻省,也算对口。往后牲口有个头疼脑热,他王满银还好意思躲懒?”
刘国华笑道:“这主意不赖,两全其美。”
“对嘛,就这么办!”王满仓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脚步也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