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满银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二爸”是嫌礼薄,故意在众人面前给他难堪。
他不慌不忙,脸上依旧带着笑,上前一步,对着孙玉亭也拱了拱手:“玉亭叔”
王满银连“二爸”这个随兰花的亲呢称呼也不叫了,直接叫“叔”
他表情也严肃下来,“您这话在理,礼数不能差。我王满银再不争气,也不差这十斤八斤的玉米面,但……。”
他为难的环视一周,又开口“可最近几年,这十里八乡的送席礼,最多的也就十斤玉米面,两根“建设烟”,瓶装酒大家更没有,”
他声音平和,没有半点火气,又转头朝田福堂方向看了眼,又转回来,脸上带着丝笑容“再说,你还是村里干部,这送席礼可是两个主礼人商量着送的,如果玉亭叔,你嫌少……”
“我嫌少了吗?我是说你看不起我们孙家人……,你别乱说”孙玉亭拿酒杯的手有些发抖,此刻他晓得这王满银蔫坏蔫坏的。竟然拿两个支书顶在前面,他还没法反驳。
“我看不起孙家?”王满银露出委屈表情,他目光扫过院坝里的众人,提高了些声音:
“今天,我王满银迎娶兰花,这迎亲的排场,大家伙都看见了!两辆驴车,两辆牛车来接亲,唢呐班子吹打着,玉米面馍馍敬帮理、喜糖香烟可劲撒!这可不是我王满银充大头,这是我对兰花的心意,也懂得敬重岳家门楣!”
他这话一说,院坝里不少人暗暗点头。的确,今天这迎亲的场面,在双水村可是头一份了。
王满银又看向孙玉亭,语气诚恳:“玉亭叔,您也是有学问的人,更是双水村干部,应是明事理的人。
侄女婿我知道,往日里可能有些不着调的地方,让您和贺婶子操心了。
可我对兰花的心,天地可鉴!对兰花家也是当亲人对待,这你放心……。”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轻轻一拍脑门,说起来,按老礼,受席方也该有回礼才是。当然啦,如今新事新办,这些旧俗不讲也罢......
这话像根针,轻轻巧巧扎进了孙玉亭的心窝子。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黝黑的脸上竟透出些红晕。那顶旧军帽不知何时歪了些,露出几缕杂乱的头发。
他能有啥回礼,在家里,婆姨贺凤英骂天骂地的说王满银看不起他孙玉亭家,没把他这个二爸放在眼里,那还有回礼。
田福堂自然是晓得的,王满银连市里干部都敢顶的人,你个二愣货,没份量的孙玉亭还好意思上称台,自找没趣。
但又不得不打圆场:好了好了,玉亭也是为侄女操心......
话没说完,孙玉亭猛地将酒盅顿在桌上,酒水溅湿了袖口。他狠狠瞪了王满银一眼,扯了扯中山装的衣角,扭头钻进人群里不见了。
王满银望着二爸消失的方向,轻轻掸了掸崭新的列宁装前襟。
日头正好,照得他胸前的红花格外鲜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