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亭本想多坐会儿,见两人要走,也只得跟着起身:“那我也回,明儿一早还得去队里记工分。”
田福堂背着手就往屋外走,金俊海和磨蹭的最后的孙玉亭都跟着到了院坝。孙玉厚也陪着出了窑。
新窑里的人听见动静,也涌了出来,院坝里一下热闹起来。
最后还是兰花拉着卫红,兰香挽着金秀,将两个姑家家家的留了下来,田家大婶和金家大婶都带着自家小子跟着自家男人回去了。
送走了田福堂几个,孙玉厚站在院坝里抽了袋烟,看着黑黢黢的东拉河对岸。夜风凉飕飕的,他裹紧了旧褂子,转身也进了新窑去看看今天大女子和兰花今天到米家镇置办了些啥。
新窑里比往常亮堂,两盏煤油灯都点着了,一盏放在炕头的木箱上,一盏摆在炕桌当中。
孙母、少平、兰香,还有被兰花和兰香留下没走的卫红和金秀她们,都挤在窑里,开始收拾着摆满火炕上的物件。
孙玉厚的嘴角是压不住的,王满银这女婿他是相当满意的,他能感受到王满银对兰花的真心实意,和对他们一家人的爱屋及乌,所以他也将王满银当作了孙家的一份子。
孙玉厚环视着这个新窑,大半辈子的心愿,在女婿的帮助下完成了,他数次曾独自在新窑内,泪流满面。
新窑的最里面,堆摆着兰花的家具陪嫁,可以想象,大女子出嫁那天,这么些崭新的家具被搬上牛车,不知会羡煞多少村里熟人。
目光移向在炕上收拾着东西的大女子,此刻她面色红润,身姿柔健。
眉眼间裹着一层软乎乎的光,不是刻意笑出来的明媚,和眼底悄悄漫上来的甜,像浸了蜜的温水,连眨眼都慢了半拍。
兰花和卫红在折叠着新嫁被褥,说话时声音的透亮,言语间藏不住对新生活的笃定和期待。
玉厚老汉有些不堪回首,曾经大女子所经历的苦难,因为他也看见了侄女卫红眼神里的羡慕和落寂。
“哎”,他是个没能为的,他弟弟更是不堪。
炕桌上堆摆着暖水瓶、搪瓷盆、新毛巾、肥皂、小圆镜子……每一样都透着过日子的新鲜气儿。
兰香小心翼翼地摸着盆底的红鲤鱼,金秀则对那竹壳暖水瓶上的大红喜字看了又看。
“姐,这罩衣真好看!”兰香拿起那件兰花自己缝制的的确良面料的嫁衣,贴在脸上蹭了蹭,滑溜溜,凉丝丝的。
“你姐夫今天在米家镇重新帮我买了枣红色呢子料,放在石矻节公社做,后天就能拿,不耽搁……”兰花语气似乎轻描淡写,但谁都能感受到她话音中的骄傲。
“哎呀!满银真是,这的确凉做的嫁衣顶好了,还去买啥呢子料”孙母皱眉责怪道,狠刮了自家女子一眼。
兰花仿若没瞧见,动作慢了下来,脸上带着倦意,嘴角却一直弯着。她看着家人,心里被塞得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