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视一圈,看到了目标。他瞅准机会,身子一矮,灵活地钻了过去,凑到了兰花和孙玉厚身边。
孙玉厚正低着头,用粗糙的手指捏着个黑馍,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嚼得很慢,眉头因为黑馍的涩苦而微微皱着。
他抬眼瞥见王满银,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低声嘟囔道:“满银……唉,可不敢这么糟蹋东西……那红糖、白面……金贵着哩。”
他话里带着责备,可眼神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和后怕。昨夜里要不是那俩白馍和红糖水,他这把老骨头怕是抬着回窝棚,哎,老了。
王满银嘿嘿一笑,凑近些,压低声音:“叔,你就把心放宽到肚里吧。灶上这点吃食,清汤寡水的,哪能顶得住这重活?我晓得轻重,东西虽然精贵,但能吃到嘴就不能算亏。”
兰花没说话,把自己碗里那个颜色稍好些的黄馍飞快地塞到王满银碗里,又伸手把他碗里那个黑黢黢、带着麸皮的高粱馍抓了过去。
孙玉厚也闷声不响地把自己刚领的黄馍换给了王满银。他们都晓得,王满银胃娇,吃惯了细粮,那又糙又涩的黑馍他咽不下去。
王满银看着碗里多出的两个黄馍,心里热乎乎的,没再推辞,低下头大口吃了起来。
正吃着,不远处传来贺凤英略显尖利的声音:“哎呦,这白面馍就是暄乎,吃着就是不一样!”
只见她故意把手里的碗举得高了点,那个比黄馍白净不少的白面馍很是显眼。
她一边嚼,一边得意地朝孙玉厚这边瞟了几眼,似乎在炫耀没有他家接济白面,照样吃得上白面馍。
孙玉厚把脸扭到一边,装作没看见,只是闷头喝自个儿碗里能照见人影的菜汤。
吃完饭,兰花把那个军绿水壶递给王满银,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都……都喝完了。”
王满银接过来,顺手掂了掂,嘿嘿一笑:“喝完就对了,你们不喝完,我还不高兴哩。”
说着,他又像变戏法似的从那个洗帆布挎包里掏出两个竹筒,一粗一细,粗的拳头大,一尺来长。细的也就大拇指粗,一巴掌长。就地取材做的盛水容器,封口倒严实,能听到里面晃荡声。
他将两竹简塞到兰花手里,声音压得更低:“粗筒里是糖水,细筒里……装了点儿散酒,给叔上工抿两口,解解乏,活活血脉。”
兰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在这里,他还能带进酒,太不可思议了!她下意识地攥紧了竹筒,紧张地四下瞅了瞅。
孙玉厚也看见了,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这后生,胆子大,门路野,可这心……也是真细,真热乎。
就在这时,王满银又飞快地从挎包里摸出个小纸包,迅速塞进兰花的挎包里,动作隐蔽而熟练。兰花脸一红,手忙脚乱地把挎包盖子按好。
孙玉厚猜到了,那布包里多半又是白面馍。他看着王满银那张带着几分惫懒却又透着真诚的脸,再感受了一下自己昨夜吃了白馍后至今仍有余力的身子骨,心里忽然觉得,这难熬的基建工地,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日头渐渐升高,工地上红旗招展,高音喇叭里的口号喊得震天响,新的一天的劳动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