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坐了。” 田福堂摆摆手,朝木料棚那边喊,“少安,过来一下。是你的事!”
孙少安正和金木匠把锯好的木方子抬到一边,听见喊声,用搭在脖子上的布擦了擦手,大步走过来:“田支书,啥事?”
“今天上午在石圪节开公社书记会,” 田福堂慢悠悠说,“会后,公社办公室的刘国华主任让我给你带句话,叫你明天去县农技站一趟,找刘正民,说是有要事。”
“县农技站?” 孙少安一愣,跟旁边的孙玉厚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都透着点惊讶和激动。刘正民是之前跟他一起琢磨蚯蚓养殖的,难不成是那事有眉目了?
孙玉亭在一旁听着田福堂今天在公社开会时,心里一阵羡慕,一般到公社开大会,都能吃一顿招待餐,甚至有时还能混几杯好酒,可惜,他不够格。
又听到,田福堂传话让孙少安去县里有事,眼睛都亮了,咂摸着嘴:“去县城啊?那可是好事,农技站的干部都是有学问的……”
他心里头直痒痒,去公社开会都能混顿好的,去县城还不得更体面?
这时,兰花端着个粗瓷碗过来,碗里是晾好的白开水,递到田福堂面前:“叔,喝口水。”
田福堂接过碗,喝了一口,看着兰花说:“时间过的真快!兰花这丫头,一晃眼就要出嫁了。”
他又瞅向孙少安,“玉厚,你家这几个娃,都不赖,少安踏实肯干,兰花也勤快。少平和兰香也都懂事!”
孙玉厚嘿嘿笑了笑,搓着手:“都是些笨娃,瞎忙活。”
他心里是自豪的,这份自豪并非源于儿女的功成名就,而是源于他们在苦难中展现出的品性--孝顺,要强,有骨气,这正是他做为父亲最看重的体面。
田福堂放下碗,问孙少安:“明天去县城,是走着去,还是等过路车?”
孙少安想了想:“走路怕得下午擦黑才到,等过路车也不靠谱。我明天去罐子村,找我姐夫王满银借自行车骑去,上午就能到。”
“哦?” 田福堂心里一动,他原本也打算明天去县城,看看弟弟田福军和女儿润叶,便说,“巧了,我明天也得去趟县城。少安,你骑车过去,能不能捎我一段?到了县城我自己走就行。”
孙少安爽快地答应:“咋不行!田支书不嫌弃我骑车毛躁就成,明早我过来叫您?”
“不用,” 田福堂说,“明早村口老槐树下,咱卯时半碰面就行。”
“成!” 孙少安应下。
田福堂又扫了眼院里的木料和新窑的进度,跟孙玉厚寒暄了两句“掏窑别太赶,注意身子”,便揣着手,慢悠悠地往自家方向走去。
孙玉亭看着田福堂的背影,又瞅着孙少安,嘴里啧啧有声:“少安,你这可是要跟县上的干部打交道了,往后说不定能成大事……”
孙少安没接话,心里头琢磨着明天去县城的事,脚下又迈向了木料棚,跟金木匠继续拉大锯,“呲啦——咔”的声音,又在院坝里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