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福堂忙拦着王欣花,“欣花同志,晌午在村委吃点?让桂兰弄俩菜,二合面馍管够,也算感谢你常来指导。”
王欣花摆摆手,“不了田支书,下一站还得去下山村,晚了可就赶不上喽。”她跨上自行车,“有啥问题让少安同志给我捎信,我再来。”
车铃铛又响起来,王欣花骑着车往村口去。田福堂他们站在肥场边看着,孙少安手里攥着那个记满数据的本子,心里头踏实得很——有这好肥,今年双水村的秋粮,指定多收三五斗。
田福堂倒背着双手,在堆肥场转磨磨儿了。他这儿瞅瞅,那儿看看,末了,满意地点点头,带着村干部们回村委开会。
孙玉亭故意落在后头,磨磨蹭蹭的,等田福堂他们转过拐角,才几步窜到孙少安跟前,干瘦的手“嗖”地一下攥住孙少安的衣袖,声音压得低低的:“少安呐,你可得帮帮我,我家断顿儿啦,你看……能不能……先匀我点玉米面?等秋收……”
孙少安皱着眉头,胳膊往旁边挪了挪,语气里透着股子嫌弃:“前儿就听人说,二妈去大寨学习哩。她又不是村干部,村里也没补助,你们莫不是把家里玉米面扛去公社换粮票咧?”
孙玉亭脸“唰”地就黑咧,手劲儿又紧了些:“你个瓜娃子懂个甚!你二妈还不是想争村妇女主任?从大寨学回来,那名声一摆,竞争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你家也能跟着沾光哩!”
他嘴上这么说,可声音发虚,其实心里也不赞成贺凤英瞎折腾。
家里本来就没啥余粮,换了粮票去当“自费学员”,工分也耽搁了,日子本来就紧巴得很,这么一折腾,眼瞅着都要饿肚子咧。
可贺凤英主意正得很,他根本拦不住,眼下三个娃饿得直哭,没办法,只能来求少安。
孙少安挣了挣袖子,没挣开:“这事儿得你跟我“大”说,我可作不了主。”
“哎!你“大”那脾气你还不晓得?”孙玉亭急得不行,又往近凑了凑,“那王满银不是常给你家送吃的?上次我瞅见兰花给你送饭,里头可有个玉米面馍哩!
少安,你就当可怜可怜你三个堂弟妹,卫红才十二,天天跟着下地挣工分,还得带俩弟弟,饿坏了咋整嘛?”
孙少安心里猛的一沉,他最心疼的就是堂妹卫红。那女娃跟少平一般大,一天学都没上过,可懂事得不像个娃。
家里的活计、地里的工分,两头都得扛,比当初的他还要强。
可惜摊上贺凤英这么个不靠谱的妈,干农活不行,家里更不管,现在又一门心思争名声、要当官,孙玉亭也是个说大话的,天天把政治挂嘴边,家里稀惶成啥样了,还成天瞎逛,娃跟着遭老罪。
他叹了口气,甩开孙玉亭的手:“晚上让少平给你家送点高粱,麸皮,先对付着,其他的可真没有……”
孙玉亭还想再说啥,孙少安已经转身往肥堆那边走,扬声喊着堆肥小组的婆姨们:“今个堆新肥,大家手脚麻溜儿点!”
孙玉亭张了张嘴,没敢再追。少安答应给点高粱麸皮,也能凑合,他本想着要玉米面呢,可惜没要着。
他摸了摸空瘪的肚子,早上就喝了两碗稀糊糊,中午饭还没着落,心里又嘀咕开了:王技术员咋就不留在村委吃中饭呢?要是留下,他还能跟着蹭口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