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头顶时,地上已经堆起个小土堆。他脱了褂子,光脊梁上淌着汗,在阳光下亮闪闪的。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滴,砸在黄土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
“歇会儿。”他扔了镢头,蹲在土堆旁,摸出个玉米面馍啃起来。哎家里没个婆姨真是受罪。
风从山口吹过来,带着点凉意,吹得他后背起了层鸡皮疙瘩。
刚啃完馍,就见陈秀兰背着筐子从坡下过,筐里装着半筐猪草。
“满银,你这是干啥?”她站在院坝边,头巾滑到肩上,露出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脖子。
“掏窑。”王满银抹了把脸,一手的泥,“闲着也是闲着,先挖开再说。”
陈秀兰走进来,蹲在土框边看了看:“你这线画得歪了,得直着挖,不然窑容易塌。”她说着,捡起块石头,在地上重新划了道线,“照着这线来,上下得一般宽。”
王满银瞅了瞅,还真是歪了点。他嘿嘿笑了两声:“还是嫂子懂行。”
“我男人活着时,掏过一孔窑。”陈秀兰低下头,手指在筐沿上划着,“他说,这黄土看着结实,其实也得顺着纹理挖,不然容易裂。”
王满银没接话,重新抡起镢头。陈秀兰站着看了会儿,帮他把地上的土块归拢到一起,才背着筐子走了,临走时说:“别太急,慢慢挖,当心伤着腰。”
下午的日头更毒,晒得黄土发烫。王满银挖一会儿就得到水缸边舀水喝,凉水顺着喉咙往下淌,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挖了约莫有半米多深,他改用铁锨往外铲土。土块黏在锨上,得使劲甩才能掉下来。汗水滴进眼里,涩得他睁不开眼,用手背一抹,反倒抹了一脸泥。
“王逛鬼,你这是改行当石匠了?”有村民扛着锄头从坡上过,远远地喊,“别挖着挖着把自个儿埋里头了!”
王满银没理他,铁锨抡得更欢。他心里憋着股劲——上辈子活得窝囊,这辈子得活出个人样来。这孔窑,就是他送兰花的礼物。
太阳快落山时,窑洞已经挖进去一米多深。王满银坐在窑口,看着黑乎乎的窑膛,心里头敞亮得很。他摸出烟盒,点了支烟,烟雾在夕阳里慢慢散开。
远处传来收工的钟声,“当当当”的,混着村民的说笑声。王满银掐了烟,扛起镢头往回走。脊梁骨疼得厉害,胳膊也抬不起来,可他咧着嘴,笑得开心。
这一天,虽说累得像条狗,可心里头踏实。就像这黄土坡上的窑洞,一镢头一镢头挖下去,日子才能慢慢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