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孙玉亭也挨打(2 / 2)

田福堂在一旁咳了两声,烟锅在鞋底磕得邦邦响:“玉亭,你说的这是甚话?拿啥拿?是你自己要上去打人的。何况,这是你们孙家的家务事,你以为公安局是你家开的?还上纲上线干啥?先把你家婆姨扶起来,有话回家说,别在这儿让外人看笑话。”

孙玉亭不依,挣开孙玉厚的腿,冲到田福堂面前,唾沫星子溅了书记一脸:“田书记!他这是殴打干部家属!是反革命!您得为我们做主啊!”

田福堂嫌恶地抹了把脸,没好气地说:“啥反革命?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玉厚一家人啥样,村里人谁不知道?不是你媳妇胡咧咧,把人家逼到份上,能动手?先回去,等调查清楚再说。”

孙玉亭还想嚷嚷,被孙玉厚一把拽住。“玉亭,你想干啥?咋个你们还委屈上了……”孙玉厚声音发颤,“少安啥性子,你不清楚?你媳妇……你媳妇啥样,你心里没数?我从小把你拉扯大,供你念书,给你娶媳妇……”他说到这儿,眼圈红了,再也说不下去。

民国二十八年,孙玉厚十六,孙玉亭刚五岁,他爹得痨病死了,丢下他们兄弟俩和老娘相依为命。旧社会,女人不兴出门抛头露面,老娘又是小脚,只能在家里操持,山里门外的事全搁在他一人身上。家里没地,孙玉厚只好在周围村子给光景好的人家揽工,好养活老娘和年幼的弟弟。

二十二岁那年,他跟个穷人家的瘦女娃成了亲。媳妇虽说面黄肌瘦,对他妈和玉亭却好得没话说。那几年光景虽穷,日子倒也舒心。后来为了多挣点钱,农闲时给石圪节一家商行赶牛车,翻山越岭几十天,到山西柳林镇驮瓷器。那段时间孙玉厚挣了些大洋,在外头闯荡也见了些世面,一咬牙就想供孙玉亭上学。要是弟弟能读出个样来,他这辈子的辛苦也算值了。

民国三十六年,孙玉亭十三,赶上战乱,石圪节的学校停了。为了弟弟,他给柳林镇一家陶窑主写了信。先前孙玉厚在一次事故里,冒死救过那陶窑主的命,两人还结拜了兄弟。信一到,陶窑主很快回了信,让他把孙玉亭送过去,一切开销全包。

就这么着,孙玉厚把弟弟送到了山西柳林镇。临走前,他媳妇给孙玉亭备齐了一年的穿戴。他媳妇是看着孙玉亭长大的,早把他当自家娃疼。

一九五四年,孙玉亭初中毕业,进了太原钢厂当工人。孙家总算松了口气,老孙家终于有了在外干事的体面人。

一九六o年困难时期,玉亭突然跑了回来,说一个月工资买不了一袋土豆,死活不愿回太原钢厂,就想在家找个媳妇,参加农业生产。这可把孙玉厚急坏了,可孙玉亭铁了心不回,有啥法子?

那阵子家里穷得叮当响,孙玉亭工作五六年,没往家寄过一分钱,就算回来,也是胡吃海喝一通,再大包小包带到厂里去。家里那会儿已有三个娃,年纪都小,尽是拖累,一家人饿得个个浮肿。他哪还有能耐给弟弟娶媳妇?可孙玉亭都二十六了,确实该成家了。

孙玉亭还天天在老母亲跟前哭鼻子,说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这辈子就白瞎了。老娘也跟着掉眼泪。孙玉厚看着这个没出息的弟弟,才明白自己半辈子辛苦全白搭了——这就是命啊。

附近女子家的彩礼太高,家里实在拿不出,他只得再写信求柳林镇的老拜识。没多久,陶窑主回信说,柳林镇二里地外有个女子愿意跟孙玉亭,两人以前是同学,叫贺凤英。

孙玉厚没法子,只好借钱借粮,尽量体面地给弟弟办了婚礼,又腾出老窑洞,留给弟弟两口子住。他自己则带着一屁股债,另起了炉灶……

再后来,弟弟因为不会劳动,贺凤英也不会过日子,两口子把日子过得比他家还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