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个黑陶杯,”他指着照片上一件蛋壳黑陶杯,眼中闪烁着痴迷的光,“厚度不到一毫米,漆黑发亮,四千多年前的人是怎么做出来的?你们知道吗?你们只知道它是一级文物,值多少钱!但我能感觉到它上面的手温!我能看懂上面的纹路诉说的故事!”他又指向那件青铜鼎,“还有这个…这纹饰,这铸造工艺…这才是真正的国之重器!把它放在博物馆里,那些匆匆走过的游客,有几个能看懂它的美?它的力量?只有我!我才是它们的知音!”
林远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自我陶醉:“所以,你就用你的‘知音’之手,把它们从历史的长河中偷窃出来,变成你满足私欲和虚荣心的商品,甚至准备卖到国外?这就是你对‘知音’的理解?”
姚大忠的话语戛然而止,脸上的狂热稍稍褪去,换上一丝阴沉:“…那是没办法的事。这么好的东西,总得有个配得上它的价钱。国内…哼,风险太大。外面有人识货,也出得起价。”
“包括这次朐临龙山的东西?也是你‘请’它们出来的?”林远追问。
“没错!”姚大忠似乎又找到了炫耀的点,梗着脖子,“那地方,我盯了快三年了!县志、地方志、民间传说…我翻了不知道多少!那场雨也是天助我也!定位、打洞、取东西…干净利落!要不是…要不是…”他说到这里,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困惑和不甘,“要不是你们…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明明…”
“你明明算计好了一切,甚至可能知道我们在监视你,所以故意按兵不动,甚至想去州青试探我们,对吗?”林远接过了他的话,目光如炬,“你自信你的手艺和反侦察能力,认为我们抓不到你的把柄。你以为你去州青只是虚晃一枪,即使被抓,也没有实质证据,反而能洗清朐临案的嫌疑,甚至找出谁在盯你。可惜,你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我们了。”
姚大忠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林远,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答案。林远却没有再透露更多关于内鬼和将计就计的具体细节。
审讯持续了数个小时。在铁证和林远精准的心理攻势下,姚大忠最终对其组织、策划、实施朐临龙山古墓盗掘案,以及多年来的多起盗掘倒卖文物案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他详细交代了作案过程、团伙分工、以及部分文物的销赃渠道(主要集中在境外),其叙述的冷静和详细,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那种对法律和历史的漠视,令人不寒而栗。
他甚至带着一种扭曲的“行业自豪感”,比较了自己与其他盗墓团伙的“技艺”高低,点评了各地古墓的“特点”和“价值”,其知识结构之怪异,价值观之颠倒,让所有参与审讯的人员都感到一种生理上的不适。
当审讯结束,民警准备将他带离时,姚大忠突然回头,看着林远,问出了那个困扰他至今的问题:“林局长,我最后问一句…我那枚铜钱探针…是不是真的掉在了现场?”
林远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姚大忠愣了片刻,随即发出一声长长的、意味复杂的叹息,喃喃自语:“…百密一疏…命,这就是命啊…”然后,他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佝偻着背,被民警押出了审讯室。
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一个隐藏在民俗店老板外表下的“盗墓大师”,一个对历史有着扭曲理解的疯狂罪犯,其罪行和扭曲的心理被彻底揭露。
然而,林远的心情并未感到轻松。姚大忠的落网和认罪,只是开始。他那庞大的犯罪网络、境外的销赃渠道、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保护伞,还隐藏在水面之下。接下来的深挖扩线、追缴文物、摧毁整个链条,将是更加艰巨的任务。
走出审讯室,阳光刺眼。林远深吸一口气,拿起电话,开始部署下一步的全面收网行动。风暴,才刚刚开始席卷它的真正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