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连风声都仿佛消失了。只有南南越来越急促的、带着哭音的呼吸声。
“为什么?!”南南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绝望的哭腔,像一只被利箭射中、濒死哀鸣的小兽,“她为什么不要我?!她既然活着……为什么从来不找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地从她睁大的眼睛里滚落,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攥着那几张冰冷的照片。
王律师和陈导演对视了一眼,眼中充满了痛苦、愤怒和无奈。陈导演深吸一口气,仿佛接下来说出的话需要耗尽他全部的力气。他接过了话头,声音因为压抑着巨大的情绪而有些发抖:
“因为她不是自愿离开的。南南,你母亲……她当年是省城美术学院的学生,在一次外出采风时,被人骗……拐卖到了这附近。”他几乎无法直视南南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写满难以置信的脸,也无法看墙角那个把脸埋得更深、剧烈颤抖起来的男人。
“她……她被囚禁在这里,长达三年。生下了你。”陈导演的声音艰涩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吞咽刀片,“后来……是一次极其偶然的机会,她才……才历尽艰辛逃了出去。那段经历对她而言,是地狱般的噩梦,是刻骨铭心的创伤。她用了很多年才从阴影中走出来,重新站在舞台上,拥有了现在的生活。她……她无法面对这里的一切,包括……包括……”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冰冷而清晰地传达给了每一个人。她无法面对这个被迫生下的女儿,这个与她最痛苦、最屈辱的过去紧紧捆绑在一起的孩子。她是那场罪恶的受害者,而南南的存在本身,就是那段受害经历的鲜活证明,时刻提醒着她不堪回首的过往。
这个真相,如此赤裸,如此残酷,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瞬间刺穿了南南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希望之火,并将它碾得粉碎。
南南手里的照片飘落在地上,像凋零的枯叶。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大眼睛里所有的光、所有的神采,都在一瞬间熄灭了,只剩下巨大的、无法理解的空洞和彻底的绝望。她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再流一滴眼泪,只是那么僵硬地站着,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了,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躯壳。世界在她周围轰然倒塌,化作一片死寂的废墟。
奶奶在一旁不停地抹着老泪,连声叹息,声音哽咽:“作孽啊……真是作孽啊……天杀的人贩子……”
小北站在奶奶身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让他浑身冰冷。他看着南南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地上那张女人光彩照人却冰冷无比的照片,再看向墙角那个沉默如山、此刻却剧烈颤抖着、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南南爹——他或许不是主犯,但他无疑是那段罪恶的沉默的参与者和受益者,用金钱和沉默,购买并禁锢了一个女孩的青春和未来,也造就了南南和自己悲剧的源头。
小北的心沉了下去,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悄然攥紧了他,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南南的妈妈找到了,却是以如此惨烈、如此绝望的方式。
那他的妈妈呢?
那个据说也是离开后再未回来的女人?
她也是被拐卖来的吗?她是否也遭受过同样的苦难?她也是同样逃离了噩梦,并且坚决不愿回头、不愿相认吗?
她的消失,背后又隐藏着怎样不堪和痛苦的真相?
寻找的答案,或许并非希望的曙光,而是比永恒的失落和未知,更加残忍、更加黑暗的深渊。
院子里,只剩下压抑的、令人心碎的沉默在疯狂蔓延。夕阳将最后的余晖洒进院子,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一抹凝固的血色。南南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碎裂了。而小北的寻找,也蒙上了一层沉重而黑暗的、令人恐惧的阴影。他知道,有些门一旦打开,看到的可能是无法承受的地狱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