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襄上前,想要继续脱下宋红袖身上的衣服。
可她才轻轻一拽,才发现,宋红袖身上穿的衣服,好似牢牢跟她皮肤黏在一起了似的。
“怎么回事?”
阿襄一呆,就在这时,有一小片衣服竟然被扯掉,落到了阿襄的手里。
阿襄呆滞地看着手里这个衣片,发现衣料的背面,竟然还带了一小块的皮肤下来。
阿襄手指几乎颤抖,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宋红袖的尸体。
饶是魏瞻见多识广,但他同时也看见了尸体上的异状,眼底也划过惊色。
“阿襄,要不还是等仵作来吧。”魏瞻第一次尝试劝导。
之前阿襄验过林昭娘,但是,林昭娘的尸体那么完好,人当时也看起来也确实比较安详。那个时候和现在的尸体冲击力,明显不是一个档次。
魏瞻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他清楚一具可怕的尸体,给人带来的心里阴影会有多大。
此时阿襄一张脸孔如同金纸,但就在下一刻,阿襄的双手攥成了拳。
她重新抬起脚,一步步靠近宋红袖。
“我不是被她吓到。”人的尸体是她留在世上最后一次表达的机会,如果错过了,就是永远深埋。“
阿襄脸色金纸,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
阿襄伸手,将宋红袖的衣服,一点点褪下来,其中又带下来几块皮肉。
但阿襄没再有任何反应,那些挂在衣服上的皮肉,阿襄甚至用手指触碰了一下边缘。
“给我一些清水。”
院子里就有水井,阿襄把带血的布料和皮肤放入了清水中,一点一点洗了干净。
最后阿襄看着手里的布料碎片,眼睛瞪大。
即使洗干净了血污,这块皮肤,依然紧紧和布料贴在一起。
所以衣服上面沾了皮肤,不是因为血液黏住和凝固。
“光、我要光……”
更多的光。比林昭娘那时候还要多的光。
“来了。”耳边响起温和的声音,魏瞻提着一盏最大的灯笼,站到了阿襄的身旁。
魏瞻自然是不能盯着看的,他选择微微阖上视线,只安静地给阿襄当人灯。
阿襄仔细凝住那布料,用指尖,从上面刮了一下。
隐隐约约,这块布料上面,似乎有一道勾丝、脱丝。
阿襄用小指的指甲,一点点把那道丝线扯了下来。
只闻忽一下啪嗒之声,那块紧黏着布料的皮肤、就这么掉落了下来。
阿襄呆在原地,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后,她缓缓看着手里的布料,和刚刚钩出来的丝线。
丝线穿皮,衣料而过。
这个想法在阿襄的脑海里划过了一瞬,片刻后,阿襄身子似乎摇晃了那么一下。
下一刻魏瞻紧紧抓住了她。
魏瞻的视线也不可思议从阿襄手里的布片,移动到了地上的那块……皮肤。
“竟然是这样……”阿襄的口唇翕动,“缝起来了?”
阿襄推开魏瞻的手,从地上,一片一片捡起那些满是血污的衣料、然后从里面,都抽出了许多细碎的丝。
像是头发,像是鱼丝。
那么细小。
就那么跟衣料本身的纹理“巧妙”地勾连在一起、隐藏的出神入化。
阿襄眼前一阵阵地发晕,她要拼尽全力才能继续站立。
就连魏瞻也震惊,“这到底是什么丝线?”
看起来就像是缝衣服的线、一模一样,能跟这些衣料融为浑然天成的一体。
“缂丝……”阿襄的双眼亮如星子,“居然是缂丝啊……”
从前,阿襄每年生日,都会收到一件缂丝做成的衣裙。
阿娘说:“一寸缂丝一寸金,我的襄儿,值得最好的一切。”
阿襄掰着手指头数数,一寸金,她居然穿了万金在身上,真开心。
……
缂丝极为强韧,远比其他那些脆弱的丝绸要坚韧硬挺。
地上全都是宋红袖的衣片,和看不出是不是皮肤的血块。衣服剥完,她浑身也没有一块好肉了。
“一寸缂丝一寸金。”阿襄把宋红袖身上所有的“丝”都挑了出来,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缂丝。这些缂丝团在她的掌心,像是毛线团那么恐怖。
魏瞻看着阿襄掌心那一大团,觉得毛孔都在透着寒气。
能让魏少主都感到齿冷的场景,这世间已经不多了。
“这些缂丝就这么穿过了她的衣服和皮肤,把两者“缝”了起来……”
所以宋红袖根本没办法,她没有挣脱的机会。她就是带着这一身“缝制”的缂丝,一步一步走到了阿襄面前。
“阿襄,你没事吗?”魏瞻忍不住问道。
说实话,他都有点受不了,阿襄却还要亲手一个个摸那些丝线。
“她身上这么多血,我们却第一时间发现不了伤口在哪里,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阿襄仿佛没有听见,仍然在自说自话。
“发现了吗,目前出现的所有死者,死法都那么‘完美’。”
一种变态极了的完美。
完美的死法。
魏瞻看不下去了,拦住了阿襄的手,“可以了,阿襄,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
“不不,”阿襄触电般躲开了魏瞻的手,“不够,很多问题都还没有找到答案,宋红袖本应该早已离开青溪县,可她为什么竟会还死在这。”
又怎么会,这么惨。她贪生怕死,连一条蛊虫都能控制她。
“阿襄!”魏瞻紧紧拉住阿襄的手腕,“你身上都是血啊。”
刚才是阿襄抱着宋红袖,已经让她衣服上、双臂上全都染了血。
现在又从尸体上一根一根挑出缂丝,让阿襄看起来已经几乎像个从血里泡出来的人。
阿襄本是个像天上星子一样明亮干净的人。
“一寸缂丝一寸金。”阿襄却忽然望着魏瞻,补了一句:“魏公子,普通人用不起缂丝。”
魏瞻呆住。
尤其是魏瞻的封地,这里偏远,贫穷,都是小老百姓,还有远道而来的行脚商。
现在不仅有人用缂丝,甚至用缂丝当杀人的刑具。
魏瞻暗自扣紧了掌心,良久说道,“阿襄,即使是我,也用不起缂丝。”